沈玦调整呼吸,二十四个敌人,禁军的刀法一般,多数没什么章法,徐若愚和剩下三个番子的刀法稍微好一些。若是全盛状态的他,要撂倒他们不是难事。可是现在他病了,头脑昏沉,日光眩目,连睁开眼都吃力。
可他不能后退,决不能。
沈玦完成吐息,睁开眼,杀气瑟如枯霜。
徐若愚也缓缓下蹲,做出起手式,微微笑道:“督主,请!”
秋风携裹着枯叶在阳光中打着旋,锋利的叶片像起舞的刀锋。空气中弥漫着寂静的杀意,每一个人都是蛰伏的猛虎。徐若愚大喝一声,正要进步挥刀。忽然,林子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慢着。谁说他没人的?”
声音不大,却缓慢又清晰,每个人都能听见。
兵士们顿住脚步,徐若愚惊讶地回过头,沈玦还有驰援么?
他们看见,丛生的野草和繁茂的叶子深处走出一个人,他满身是血,发髻已经散了,黑发披在肩头,疏疏落落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他两手都握着刀,刀尖淋漓滴着鲜血,他每走一步,地上就印出一个血红的脚印。
或许不能称为一个人,他更像修罗炼狱里浴血而出的恶鬼。他走到近前,兵士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浑身都是血,连发丝都滴着血。他仿佛是从血池里走出来的,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血,哪些是他自己的血。兵士们惊惧万分,他每前进一步,兵士就后退一步。
把总见他只有一个人,大笑不止:“我还以为有多少人来救呢?原来是个泥猴子……”
他话还没有说完,男人抬手射出一支弩箭,冰冷的亮光没入把总大张的嘴,从他颈后穿出。把总张着嘴倒在地上,鲜血漫涌而出。
“是那个疯子……是那个疯子!”有人道。
“什么疯子?”徐若愚握紧雁翎刀。
兵士回话:“这个疯子见人就杀,杀了我们好多人!”
男人继续往人群中走,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让开一条道,雁翎刀对着他,却不敢挥刀。男人一步步朝沈玦走过去,沈玦站在崖上,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黑色的眸中映着那个男人血淋淋的身影。
“夏……夏侯潋。”
夏侯潋终于走到他跟前,拉起他受伤的右手看了一会儿,抬起沾满血污的脸庞扯出一个微笑,露出一口白牙。纵使在血渍的掩盖下,他的笑容也暖如璨阳。
“少爷,我来救你了。”
沈玦的眼眶红了,他抓住夏侯潋的肩膀,沾了满手的血:“你……你这个白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碍事,别担心。”
沈玦定了定神,低声道:“跟着我跳崖,快!”
夏侯潋愣了一下,转过身道:“不跳。”
“夏侯潋!”
“不用担心,少爷,”夏侯潋横刀于胸前,一抹金光在刀刃上一闪而过,仿佛一弯弧月,“欺辱你的人,背叛你的人,我夏侯潋……”他咬着牙,字字入骨,“把他们统统杀光!”
第74章 所向披靡
战斗一触即发,兵士率先冲锋,奔过那四个番子身边的间隙,冲上崖来。
夏侯潋大吼:“静铁给我!跟在我身后!”
沈玦来不及迟疑,和夏侯潋错身而过,静铁和夏侯潋的雁翎刀同时腾空而起,他们错位的瞬间完成武器的交换。
静铁落入夏侯潋的掌中,冰冷的刀柄和刀锷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与这柄刀久未谋面,此刻竟如故友重逢,缓缓收紧手掌的那一刻,他仿佛能感觉到刀里沉雄的心跳。
敌人吼声在耳,人潮汹涌而来,夏侯潋右手静铁,左手短刀,微微下蹲,然后猛虎一般跃起,径直切入战场。血肉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骨骼如苇杆一般在静铁的刀刃下清脆地折断。静铁和普通的刀很不一样,它用西域镔铁反复锻打而成,一般的生铁在它面前仿佛脆弱的竹条。不需要急速出刀,也不需要绝强的力量,静铁就能斩断对方的刀剑。夏侯潋还记得弑心把静铁交到他手上的时候说:“此刀戾气深重,可斩灭万法。”
拥有静铁的夏侯潋无人可挡,乌泱泱的敌人之中很快被冲出一个口子。血肉飞溅之中,夏侯潋进步挥刀,同时斩断两个人的雁翎刀,再以双手刀绞断他们的脖颈。他旋转起来,在身边织就漫天刀光,沈玦竟然不需要怎么挥刀,所有的敌人在迎向夏侯潋的顷刻间就被绞碎,他只需要紧紧跟在夏侯潋的身后,灭掉他刀下的漏网之鱼。
徐若愚锁紧眉头,沈玦和夏侯潋杀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徐若愚不再犹豫,挥刀冲入战局,闪过人潮,直面沈玦。沈玦眸光一冷,手中的雁翎刀带出凄冷的弧线,自下而上撩起。
伽蓝刀·燕斜。
那是很多年前,夏侯潋教给他的刀法。
这一刀会让徐若愚开膛破腹,但他竟然没有闪避,而是迎面扑过来。沈玦很快知道为什么了,雁翎刀在击中他胸腹的时候狠狠一震,竟给挡了回来。他的衣服底下穿了一层锁子甲,雁翎刀无法破甲!沈玦没有惊慌,迅速侧身回避,打算躲开徐若愚的迎头一斩。
然而,一道漆黑的流光在徐若愚的膝侧一闪而过,他扑在空中的身影一滞,然后狠狠摔下来,摔倒的瞬间露出膝盖处雪白的骨茬,他方才腾空的瞬间被静铁斩断了双腿。
“喂,你的敌人是我。”夏侯潋恶狠狠地微笑,戾气横生。
他还要补刀,其余番子冲过来挡住夏侯潋,几个兵士把徐若愚拖了出去,地上绵延出曲折的血迹。
“别让他跑了!”沈玦一边挥刀一边喊。
可是来不及了,人潮再一次淹没了他们,那几个兵士拖着徐若愚越跑越远。夏侯潋奋力把眼前的渣滓灭了,掏出手弩连发几箭,都没有射中,他们已经逃离了射程。回头看,又有几个人缠上了沈玦,约莫是因为伤着了手,沈玦出刀慢了很多,夏侯潋跑过去,燕子一般翻身跃过沈玦的头顶,落地的瞬间膝盖压垮两个兵士,同时双刀扎入二人的头颅。
最后剩下几个人,眼见根本对付不了夏侯潋和沈玦,也都跑了。满地断肢残骸,落叶和野草浸在血里。两个人都几乎精疲力尽,特别是夏侯潋,杀了一路,手已经发颤了。两个人相携着离开战场,找到一条不怎么陡的坡,直通往崖下。崖下野草蔓生,灌木长得很高,蹲下来就能遮住头顶。他们找了个地方歇息,头顶是摩崖石刻,往前再走几十步就是水源。
没有细作在侧,那帮禁军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了。
脑袋里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了,沈玦一下子瘫软下来,手脚都虚弱无力,脑袋更是晕乎乎的,他觉得自己的病又重了点儿。但他还是强撑
着,慢慢吞吞坐下来,找了个石块靠着,眼睛瞥向夏侯潋,那家伙满身的血,几乎看不出个人样儿了,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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