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城又看了一眼身侧的许裳,斟酌片刻,问道:“你在宫中受了欺负?”
许裳轻轻摇头,清澈的眸光很亮,道:“你怎会想起问我这般的问题?”
李夜城深深地看了许裳一眼。
许裳与程彦不同,程彦伶牙俐齿,做事又颇为张扬,身后又有掌着兵权的母亲,寻常人根本不敢寻她的麻烦,纵然给她添堵,也是偷偷摸摸的在暗处进行。
许裳更为安静,从不与旁人相争,哪怕许清源让她去应付崔元朗那般下流恶心的人,她不曾说些什么。
她的委屈与眼泪,永远不会让旁人瞧见。
她只是被动地,甚至麻木地接受人世间的悲喜哀乐。
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没有痛感。
李夜城眉头微动,犹豫道:“觉得你有些不大对劲。”
正午的阳光有些烈,许裳轻轻眯起了眼,心中有些想问,若是受了欺负又如何。
可到最后也没问出口,只是将手中的马缰握了又握。
李夜城看了她看,又道:“若是欺负,可与阿彦说,她与你最是要好,断然不会看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许裳轻笑。
果然如此。
“没有的事情。”
许裳收回落在李斯年身上的目光,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狩猎场,道:“这个季节不知道有没有雪狐。”
阿彦最喜欢雪狐皮子,雪狐皮子做成大氅,披在阿彦身上,必会分外好看。
李夜城见许裳如此,也不好多问,只得陪着许裳打猎,目光扫过灌木丛,寻找着许裳口中的雪狐的身影。
二月的天气,许多野兽仍在冬眠,雪狐更是稀奇之物,许裳与李夜城寻了许久,也不曾寻到雪狐的影子。
李夜城便道:“没有雪狐,其他皮子也使的。”
“你与阿彦素来要好,无论你送她什么,她心中都是欢喜的。”
许裳摇了摇头,道:“她既然开了口,我自然是要给她猎张雪狐皮子的。”
许裳的声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夜城剑眉微蹙,一手执弓,向身后看去。
狂奔而来的是长公主的亲卫,见到李夜城,便喊道:“侯爷,皇城来了人,要与侯爷核算盔甲与军粮。”
李夜城道:“此事当由长公主决断。”
亲卫道:“长公主说了,侯爷是独当一方的大将,此事也应知晓,要侯爷速速回营。”
“你快回去吧。”
许裳道:“我一个人便可以。”
自李夜城屡立军功后,长公主便萌生了退位让贤之心,而今事事要李夜城参与其中,便是在有意培养李夜城。
李夜城看了一眼许裳,道:“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我们一同回去,等我忙完了,明日再陪你一同打猎。”
许裳道:“近日北狄调兵频繁,只怕我们随时都要出关奔赴北地,我今日将雪狐猎了来,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他日出征,倒也不会再为此事牵肠挂肚。”
李夜城剑眉轻蹙。
问棋噗嗤一笑,道:“侯爷当真以为我家姑娘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这里的野兽,还不值得我家姑娘放在眼里。”
李夜城听此,便对身后的亲卫道:“你们留在此地保护许姑娘。”
许裳本就会武,身边侍女更是身怀绝技,他再将自己与长公主的亲卫留下,两重保护下,许裳当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第96章
李夜城这般想着, 将亲卫们全部留下来保护许裳,自己一个人回营地去与京城来的官员商议新兵与军粮之事。
许裳目送李夜城远去。
李夜城纵马而行的背影消失在山间,问棋忍不住笑道:“靖远侯本是个疏狂男儿,竟也有这般婆婆妈妈的时候。”
李夜城如今的亲卫, 是由孙威带队的。
孙威本是个热血汉子, 他生平最大的愿望,是做个如镇远侯那般的英武男儿,将北狄杀得望风而逃, 镇守边疆, 封妻蔽子, 方不失男儿本色。
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做了劫富济贫的马贼, 大夏民风尚武, 当兵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换句话来讲,你想为大夏出生入死,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无论是镇守皇城的宿卫南军, 还是抵御外敌的北军, 都要从良家子弟中选。
祖上是经商行医甚至做木匠的, 都没有参军的资格,更何况他是马贼出身了。
而当年威震边疆的镇远侯,更是成为了过去, 纵然他是良家子出身, 也无法追随镇远侯驰骋沙场。
可天公还是眷顾他的, 他毁去了程彦在荒山上种的番薯,反而因祸得福,被程彦派去给李夜城做亲卫,保护李夜城的安全。
李夜城是镇远侯的遗腹子,身上流着一半的胡人的血,若是在以前,他单听这一半胡人血液,莫说让他去保护李夜城了,他不提刀杀了李夜城,那已经是看在程彦的面子了。
——他是马贼,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常年流浪逃窜在关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胡人的残忍与好杀了。
夏人与胡人百年血仇,他纵然身死,也不会让自己听命于一个胡人之后。
但李夜城的存在,颠覆了他对胡人的所有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