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自窗外斜照进来,晋王捋了捋胡须,面上难得一团和气,慢悠悠说道:“萧伯信深谙水性,当年纵横海域的海贼尚且奈何他不了,你家主人养得那些水鬼,只怕未必能取他的性命。”
小道士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不耐。
晋王此时正在自斟自饮,又加之小道士低头垂眸,晋王并未觉察小道士的细微动作。
小道士道:“依殿下的意思,要我家主人如何做?”
“本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晋王又饮一杯茶,笑着说道:“只要萧伯信的尸首送进华京城,本王顷刻间便能达成你家主人的愿望。”
小道士斟酌片刻,重重点头,道:“殿下且等着看好戏便是。”
晋王微微颔首。
小道士辞行,出了三清殿。
晋王起身,略整衣冠,行至正殿,从小道童手里接了香,对着殿中供奉的三清像拜了又拜。
三清在上,这次可一定要保佑他心想事成。
华京城中晋王分外虔诚,千里之外的宣州,因镇南侯失踪的事情,此时闹得人仰马翻。
天子亲点的羽林卫抵达宣州后,第一件事便是罢黜当地太守,让太守留于府中听命,无召不得外出。
处理完太守后,羽林卫在召集士兵与当地百姓,细细打探镇南侯出事的那夜的场景。
太守被废,府上人心惶惶,太守日夜借酒消愁,只觉得天要亡他。
这夜月黑风高,太守府上来了一位客人。
太守醉眼去瞧,只见那人一身锦衣,身材挺拔,行动之间,尽显富贵人家的养尊处优。
“横竖皆是一死,太守可愿放手一搏?”
来人口音与宣州大不相同,太守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镇南侯的下落不明,瞧着像是天灾,可往深处想一想,更像是人祸。
太守饮了一碗醒酒汤,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我如何做?”
天家夺嫡这道坎,他算是迈不过去了。
是夜,又有一股力量,加入寻找镇南侯的队伍之中。
各方力量使出浑身解数,先后找到被江水送至岸边的未央、萧飞白等人,又过几日,终于找到被江水泡得发白、几乎让人辨认不出的镇南侯的尸体。
未央在医官的照料下醒来,得知镇南侯死于江水之中的消息后,发疯一般推开众人,抱着镇南侯的尸体大哭出声。
萧飞白跟着赶来,死死咬着唇,将崩溃大哭的未央护在怀里,手指颤得不行。
周围羽林卫见此,不觉眼眶微红,想上前劝慰两句,但见二人情绪难以自制,安慰之语又尽数咽回肚里,只吩咐医官好生照看二人,莫让镇南侯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镇南侯的尸体被找到,羽林卫往华京城送了信,天子见到丧报后,骤然昏厥,大病不起。
朝政落入三公与在京师的藩王之手。
三公与藩王商议后,让羽林卫护送镇南侯的灵柩回华京——镇南侯一生为大夏而战,乃当朝武将之首,按照大夏的以往的惯例,镇南侯纵然客死他乡,也是要将尸体运回,陪当朝天子葬在皇陵处的。
号令自京师而发,快马加鞭送至宣州。
羽林卫们见此,着手准备送镇南侯回华京城的事宜。
宣州地处南方,得镇南侯余威庇护,镇南侯的死讯传开之后,百姓们便自发前来相送。
素衣白衫直将夏日的葱郁衬得如冬季飞雪一般,未央额头勒着白绫,听哭声震天的哀鸣,眼角红了又红。
萧飞白递过来一方锦帕,声音有些哑,说道:“前路漫漫,你好歹爱惜些自己。”
未央点头,接过帕子。
二人的动作落入队伍一人眼中,那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镇南侯肃清海域,为人磊落爽朗,与世家朝臣们交好,他死于非命的消息传来,世家朝臣们无不哀叹惋惜,纷纷向萧家递拜帖,劝慰萧家人莫要伤心太过。
甚至就连因担心镇南侯归来,影响到自己地位的藩王们,也都向萧家送去慰问。
晋王世子亦亲写拜帖,再三相劝阳翟县主。
华京城沉浸在镇南侯逝世的悲痛之中,唯有三清殿的一方小院里的晋王大喜不已。
得知镇南侯的灵柩不日抵达华京城,晋王去往三清正殿,对着三清像拜了又拜。
心道这次三清终于庇佑了他一次,待他登基为帝后,必要为三清再塑金身。
镇南侯身亡,对他来讲不仅是仕途上的畅通,那些不曾宣出于口的隐秘之事,此时再度在他脑海中打转——饱暖思□□,镇南侯的外孙女未央,模样可谓是倾城国色,勾魂夺魄。
他虽恨未央处处与他作对,可杀了一个人,怎有折辱那人来得痛快?
晋王拜完三清后起身,眼睛越发明亮,唤来贴心小道士去催促世子,让世子快些在朝中运作。
按照大夏以往的规矩,天子病重,是要储君监国的。
他在三清殿待得时间足够久了,现在正是他重入朝堂的好机会。
小道士将晋王的话带给晋王世子,世子一一应下,让人送小道士离开。
小道士离开王府,世子按了按眉心,心中越发不满,但仍是按照晋王的意思安排下去——他知镇南侯的死是父王所为,亦知父王此举甚为短视,但大错已经铸成,他只能尽力描补一二。
更何况,父王的话也有一定道理,若不在此时重掌朝政,待天子醒来之后彻查镇南侯死因,他与父王便再也翻不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