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绪,目光转到何晏肩膀上的弩/箭。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帮她把弩/箭□□,把血止住。
何晏本就生得清瘦,若再继续流血下去,怕是会失血而死。
她与何晏身上的衣服都是锦缎,用来包扎伤口是不行的,只有贴身小衣是棉质的。
四下无人,未央迅速撩开外袍衣袖,将贴身中衣的袖子撕成几条,留作备用,又跑到身后树林中,摘了几片大树叶,回忆着何晏曾与她说过的海水中的暗流,寻找到了清水,用大叶子将清水装得满满的,放在何晏身边,用来给何晏清洗伤口。
做完这一切,未央小心翼翼撕开何晏肩头的衣服,露出他被弩/箭射/中的肩头,伤口处被海水泡得发白,点点血迹漫出来,将他瓷白如釉的肌肤染成浅浅的红。
未央握住弩/箭,轻声说道:“你忍着点,很快便好了。”
昏迷中的何晏眉头紧锁,未央咬了咬唇,手指稍稍用力,直将弩/箭从何晏肩头拔/出。
弩/箭带出一道血线,何晏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低吟声。
“不疼不疼,很快便好了。”
未央哄小孩似的安抚着何晏,拿着大叶子,用里面的清水给何晏冲洗伤口。
何晏眉头微动,淡淡的痛苦之色笼罩在他的眉宇中。
未央道:“再坚持一下,晏晏不疼。”
或许是她的温声劝哄有效,又或许是伤口疼得太久,让何晏有些麻木,她看到何晏紧蹙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极不安稳的睡颜慢慢平复下来。
未央舒了一口气,迅速用布条将何晏的伤口包扎好。
临近正午,日头越发炽热。
未央身上的衣服干了大半,抬手擦了一下额间的汗水,轻手轻脚将何晏背在自己身上。
何晏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暴晒。
未央将何晏背到不愿处的树林下,轻轻将何晏放下,又取来大叶子,喂了何晏几口清水。
喂水之后,未央放下叶子,站起身,四处张望着。
何晏曾经与她说过,海岛上昼夜温差相差极大,白天是酷热难耐,晚间便是凉意入骨,何晏在海水里泡了几夜,又受了重伤,是万万不能再着凉的。
她得寻个能让他们过夜的地方。
树林一旁便是高低起伏的山脉,未央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一处黑黝黝的洞口处。
洞口离她不算太远,走过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且她来海岛这么久,并无猛兽出来伤人,犹豫之后,她将何晏暂时安置在树下,自己快步向洞口跑去,检查洞口是否能让他们二人过夜。
天无绝人之路,山洞中并无野兽,只有几只不知名的海鸟的巢穴,鸟巢中有着十几颗鸟蛋,正好可以给重伤的何晏补身体。
未央大喜,从外面的树林处找了些柔软的枯草,在山洞中铺出一个简易的床榻。
何晏伤得太重,不能直接躺在冰冷的山地上,一来容易受寒,二来何晏的身体也受不住。
将山洞布置好后,未央连忙原路返回,将何晏重新背在身上。
何晏生得清瘦,压在她肩头,让她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小船上的场景。
那时候万箭齐发,何晏将她护在身下,她被何晏压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甚么,只觉得何晏一身骨头分外硌人。
当时觉得硌人,现在却只剩下庆幸了——何晏幸亏生得清瘦,若是生得膘肥体壮,她多半是背不动何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晏在海边冻死。
未央吃力地将何晏背到山洞,轻手轻脚将何晏在枯草铺就的床榻上,又将多余的枯草聚在一起,再从外面捡来许多枯树枝,准备在何晏身边生火。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得差不多了,但何晏身上的衣服还未干,何晏伤得重,她不能让他再着凉了。
未央将柴火堆在一块,把鸟蛋埋在柴火一旁后后,在何晏身上翻找着火折子。
何晏走南闯北经商,名下又做的有海运的生意,多年的海运生涯让他习惯性地带着防水的火折子。
很快,未央找到火折子,将篝火生起。
略有些阴暗的山洞跳跃着火光,少了几分湿气,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未央脱了自己的外衫放在一旁,而后小心避开何晏的伤口,脱去何晏的衣裳,架在篝火上靠着,将自己干透的衣裳盖在何晏身上。
只是在脱何晏衣服时,她忽而发现,何晏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养尊处优——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未央动作微微一顿。
何晏不是被商户养大的孩子么?他只是年幼之时困苦些,怎会受这么多的伤?
下意识地,未央手指轻抚着何晏身上的伤痕。
那些伤痕深深浅浅,每一处都极有可能要他的性命,伤痕张牙舞爪着,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他过去经历了甚么
未央抿了抿唇。
原来世人眼中少年之际便撑起门楣的天纵奇才何晏,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般顺风顺水,青云而上。
未央默了默,将自己衣裳盖在何晏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心疼面前的少年。
何晏不比她大多少,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满门的血仇,无端的骂名,以及世人的冷眼,世家朝臣的不容。
他本是先太子幼子,他本该拥有富贵无极长乐未央的生活,可一朝事变,他从云端跌入地狱,自此挣扎在荆棘与泥污之中。
从最为尊贵的天家子孙,变成最让人瞧不上眼的商人,何晏失去的,不仅仅是身份。
未央眸光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