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姑娘,这日有风,小心受凉。”
顾琢斋的声音将她从半梦中惊醒,她恍惚抬头,顾琢斋立在她身前,穿着身天青长衫,广袖微垂,不管是身形还是神情都颇似旧人。
“焕郎。”鬼使神差,她对着顾琢斋叫出了江焕的名字。
懒散呆在一旁的泛漪和南煌同时惊觉地望向顾琢斋。
“明姑娘,你说什么?”明若柳这一声几似呢喃,顾琢斋并没听清,倒是她的眼神,让他看着心惊。
明若柳回过神,霎时心跳如雷。
“没……,没什么。”她胡乱敷衍着,起身往自己房中走去。
顾琢斋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何忽然变得古怪。不过无所谓了,五日后就是将画交给白婉宁的日子,他得告几日假专心完成百花图。
回到房里,明若柳背靠门扉,右手轻抚心口,总觉得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她闭上眼睛,江焕死前圆睁的眼和满身刺目的殷红血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外间响起敲门声,泛漪闪身进入房中,将明若柳吓了一跳。
“阿柳,你没事吧?”刚才在水阁里明若柳忽然妖气弥散,吓坏了她和南煌。
往事盘桓不散,明若柳想说自己没事,张嘴却忍不住哽咽。
“阿柳?”泛漪担心地拉住她的手。
手心传来点点温热,明若柳一眨眼,眼泪从她眼中倏然而落。
江焕死的时候,背上插满了箭。他压在明若柳身上,血染了她一身。她现在还记得,他的身体又凉、又重,一点生气都没有。
最要命的是,他死前就穿着这样一件天青色的长衫!
眼泪不住地往外涌,明若柳泣不成声,泛漪心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御花园里的土地公管着他们这些小妖,有事没事就叮嘱不许他们和人打交道。土地公总说人妖殊途,他拘管一方土地千年,还从没见过和人有好结果的妖。
两百年前明若柳不信邪,偏要和江焕相恋,结果就是江焕被万箭穿心,她差点灰飞烟灭。
画完独占春,顾琢斋告了三日假赶制百花图。三日后不知怎的,他却没像往日一般准时到花铺。
泛漪打扫着铺子,不时往外张望。
“顾公子向来都不会迟到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下雨,路上耽搁了时辰吧。”明若柳摆弄着鲜花,不以为意。
眼看热得就要换上单衣,前日半夜下过一场雨后,天气又冻得人恨不得穿上棉衣。等了半晌顾琢斋也没来,明若柳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天宁巷离这儿不过一炷香的脚程,就算是雨天路滑道路难行,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越想越心慌,干脆拿起油纸伞打算往顾琢斋家走一遭。天气阴沉得让人昏昏欲睡,见明若柳要出门,泛漪忙跟着凑热闹。
南煌对她们说风就是雨的举动甚是吃味。
“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情?还下着雨呢,要去也等雨停了再说。”
“就去看一看。”明若柳打起雨伞,匆匆走进雨幕,泛漪向南煌做个鬼脸,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喂!”
南煌阻拦不及,只得摔手中的抹布出气。天天就围着那顾琢斋打转,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顾琢斋家大门紧闭,明若柳敲了半晌门,里面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顾公子今日睡到这么晚啊?”泛漪惊讶地小声念叨。顾琢斋在集芳堂当画师一个多月,只有早到,没有迟到。
门打开,明若柳看见顾琢斋苍白的脸色,大吃一惊。
“明姑娘……”顾琢斋的声音有气无力。
“对不住,今日我有点不舒服……”他说到一半,忍不住连连咳嗽。
顾琢斋面无血色,两颊却隐隐泛红,明若柳伸手触上他额头,他仰头想要躲开,到底没躲过去。
入手滚烫。
“不打紧……”顾琢斋靠着门撑住自己,眼冒金星,还在嘴硬。
“怎么会不打紧?!”明若柳打断他的话,“泛漪,快去请大夫!”
泛漪答应一声,麻溜儿地往医馆跑去。明若柳将顾琢斋扶进房里,顾琢斋觉得两人这样亲近不大合适,但此时他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也没力气挣开她。
请来大夫,抓药熬药忙活一通,就到了下午。明若柳担心南煌一人守在铺子里忙不过来,就打发了泛漪回去。
顾琢斋喝完药捂着被子沉沉睡去,明若柳守在他榻旁,见他额上汗涔涔,忍不住伸手给他擦汗。
薄唇、挺鼻、秀气到像女孩一样的眼睛,顾琢斋五官凑起来清秀斯文,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顾琢斋长得和江焕完全不同,但明若柳总觉得他的举止神态,和江焕很像。
外间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明若柳以为是泛漪去而复返,打开门,站在门前的不是泛漪,而是两个从未见过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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