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起袖子想为她擦眼泪,见先时的泪痕在他袖上留下的一片浅浅印记还没完全干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我怎么从来不晓得你有这么多眼泪?”
明若柳不乐意地低低哼了一声,赌气似地将脑袋埋在了他肩上。她本就生得明艳,现下梨花带雨,更显得妩媚天真,楚楚动人。
“好了,不哭了。”顾琢斋好脾气地哄着,带着笑忍受明若柳乌黑浓密的鬓发在他脖颈间摩擦的细痒。
顾琢斋虽然瘦,肩膀却不窄。明若柳靠在他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情一点一点平复了下来,渐渐止了泪。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处,心里皆是平静而甜蜜。
熏笼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的轻响,明若柳看到顾琢斋耳垂通红,忽而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将手放在顾琢斋的心口处,挠痒似的屈了屈手指。
她这动作做得挑逗,顾琢斋霎时心乱,赶紧捉住了她的手。
“不要胡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明若柳得逞似地靠在他肩头低低笑了起来。她撑着坐起来,看到顾琢斋一言难尽的表情,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顾琢斋拿她没办法地摇了摇头。
明若柳嘻嘻笑着,又伸手摸向他微敞的衣襟,顾琢斋再一次眼疾手快地捉住她。
“别开玩笑了。”他不自在地移开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当真有点儿气恼。
明若柳似乎对他太自信了。他的性子就是再温厚内敛,但怎么说也是个不到二十、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就算心里明白要发乎情止乎礼,却也避免不了心猿意马。
明若柳甚是喜欢看他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顾琢斋退让,她不但不想着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
“就是开玩笑又如何呀?”她洋洋得意,明亮的眸子里更是流光溢彩。
顾琢斋知道自己越认真,她只会越闹越起劲。想到此处,他干脆放开了她的手,做出了一副任由君便的无谓表情。
“没劲儿。”
果不其然,明若柳娇嗔地打了他一下,撇了撇嘴,就收回了手。
顾琢斋笑笑,站起了身,“走吧,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花铺。”
这屋子温暖舒服,明若柳折腾了一天,想到要去外面吹冷风,便有几分不乐意。
她抱起双臂,赖在熏笼边不肯动弹,“外面太冷了,今天我不回去,就要住你这里!”
顾琢斋哑然失笑。
他站在一旁,悠然笑道:“以后你说不定要在这儿住几十年,又何必急在这一天?”
明若柳一怔,待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俏丽的染上层红晕,更显动人。
顾琢斋说这话也有些腼腆,他转过身,遮掩似地收拾桌上的东西。看到在桌上默默放了一晚上的请柬,他想起白婉宁的事情,渐渐敛了笑容。
他希望白婉宁好,但也知道自己的希望改变不了她的命运,没有任何用处。
昨天自己那样对她,今日她还能让玉溆送来这封请柬,足以说明她的良善和对他的心意。
他何德何能,让她牵挂至此。
明若柳注意到了顾琢斋这一刻的低落,悄悄走到他身后,从背后环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了他背上。
“你会后悔吗?”她轻声问。
虽然她自信没有这封信,她也可以让顾琢斋抛下那些无谓的疑虑,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要是白婉宁没有送来这封请柬,给了他未来的希望,他不知道还会和自己别扭到几时。
所以就算她不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圆满是用白婉宁的幸福做代价换来的,也仍然感谢她。
顾琢斋握住她纤细的手,温柔摩挲。
“不会。”他肯定地回答。
让他彻底抛弃掉疑虑的,踏出这一步的,不是这封意外的信,而是明若柳的眼泪。他不会后悔自己失去入仕的机会,但他会后悔将给明若柳拭泪的机会拱手让给了别人。
人心易变,若是他人变了心,那时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
一想到此处,他便觉得不寒而栗。
他问自己,与其希望别人能好好地,长久地爱她,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这样做。
明若柳安静倚在他背后,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怕她乱想些有的没的,又说:“我沮丧难过,是因为我帮不了婉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那条吉凶未卜的路。”
这世间的女子,万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只能让自己父兄丈夫来操纵的人生,真是可悲可叹。
他忽然想到些让他恐惧至极的事情,他慌忙转过身,抓住明若柳的肩膀,急切问道:“明姑娘,你不会被逼着嫁给别人是不是?”
“谁逼我?”明若柳迷糊地反问,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她是妖,妖各自为政,自己管好自己,才不会对别人的事情指手划脚。
“你家里人!”
“我没有家里人。”明若柳被顾琢斋严峻的脸色吓住了,立即摇了摇头。
顾琢斋一怔。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