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将全城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夫全请了来救命,但每个大夫来了之后,都是搭了一下脉就连连摇头,然后溜之大吉。
白老爷像滩烂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躺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的女儿,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生气,看上去枯槁憔悴。
他也无法理解女儿为什么会选择去死,因为他自认自己已经把所有能给她的东西全给了她。
他为了将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花费了不知多少银两。他给她吃最好的,用最贵的,还给她挑了一个门当户对,正直体贴的夫君,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白老爷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呆滞的眼神里闪过一抹骇人的精光。
顾琢斋,没错,全是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顾琢斋!
如果不是顾琢斋纠缠不休,他的宝贝女儿怎么会执迷不悟,最终落得这个下场?他白家家破人亡,日后还要被人笑话议论,追根究底,全是顾琢斋的错!
白老爷扶着椅子上的扶手坐直身体,目光粗粝地狠狠盯向地面。
杀人偿命,顾琢斋凭什么置身事外!
卧房的门被甩得啪的一声巨响,玉溆才意识到白老爷已经摔门而出。但她现在实在无心去管别的事情,她握住白婉宁近乎冰凉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绸被上,湿成一片。
白婉宁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玉溆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心里的悲痛更是泛滥。
“小姐……”她将头挨在白婉宁手边,哀哀地唤着,泪流满面。
明若柳飞进白府,找了半天路才找到白婉宁的卧室。她停落在窗棂上,恰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虽然她不喜欢玉溆,此时也不得不为她对白婉宁的感情动容。
她飞落在地,悄无人声地化成人形,玉溆背对着她,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明若柳抬手化出片柳叶,弹到玉溆身上,玉溆稍微晃了一下,就一头栽倒在床边,再无知觉。
明若柳缓步走到床边,看到白婉宁死气沉沉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何必呢?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何必这么糟蹋自己呢?
她抬起双手,嫩绿的柳叶从她手臂上长出,不一会儿她的两条手臂就变成了十来条摇曳的柳条。明若柳将柳条缠住白婉宁的四肢和腰腹,从妖元里剥离出一部分灵力。
青绿色的灵力从她心口淌向柳条,再缓缓流入了白婉宁身体。
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法子,白婉宁没了生气,明若柳想要救她,也只能将自己的生气分给她,帮她稳固住魂魄。
药石里蕴含的灵力不够纯粹,而她是感蕴天地灵气所生的妖,能提供给她大量纯粹的灵气。
白婉宁的脸色逐渐好转,明若柳却感到自己的四肢越来越不受控制。
两条腿因为短时间内失去了大量的力量无法再维持人形,明若柳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她低头看到从裙摆里长出的柳枝,忍不住自嘲一笑。
她现在一定比银梦还吓人,幸好顾琢斋看不到她这狼狈的模样。
白婉宁原本几乎已经看不到起伏的胸膛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明若柳强撑着将灵力输给她,脸颊两侧长出了若隐若现的柳叶。
终于,白婉宁像被呛到一样,轻轻咳了一声。明若柳知道她过不了多久就要苏醒,便立即收回缠在她身上的柳枝,重新变成一只鸟,扑楞着翅膀从微微打开的窗户里拼命飞了出去。
若不是有着浓重的夜色遮掩,恐怕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只身上长满柳叶,在空中高高低低飞着的怪物都会吓一大跳。
明若柳强撑着飞到处僻静的小巷,躲在巷子最里端被黑影盖住的地方,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模样。
白婉宁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不夸张地说,她赶到的时候白婉宁差不多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将她身上的毒引到自己身上,又将自己精纯的灵力分给她,几乎将妖元里的的力量掏出了一大半。
她脱力地靠在墙上,几乎能听到柳叶从身体里长出来的轻微的噗呲声。可她现在实在没力气管这个样子吓不吓人,只能破罐破摔地任由柳枝肆意长出。
明若柳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想要在天亮之前赶回集芳堂。修为不足以支撑她完整的变成人,她的腿现在是柔软的柳条,根本站立不住,她尝试着走了两步,一个不小心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总不能爬回去吧?她无奈想着,两手扒住墙壁,蹭着墙站起来,费劲地往外挪步。
走了没几步,她就觉得已经坚持不住,她靠着墙休息,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瓦片碰撞声。
这时候可千万不能碰到人!
她戒备地循声望去,看到一只毛发油光水滑的黑猫站在屋檐上,提着的心一下落了地。
南煌蹲在墙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幽幽的眸子里怒气沉沉。
明若柳靠着墙滑坐到地上,见他也没来扶一把自己的意思,忍不住没好气地抱怨道:“你在那儿愣着干嘛!没看到我都成这样了吗?!”
南煌一跃下地变成人,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
“你救了那个姓白的?”他不客气地问。
明若柳闭着眼睛,疲惫地嗯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南煌勉强压抑下滔天的怒火,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她。
明若柳轻勾唇角,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发的是什么疯?她和白婉宁没有任何关系,自己根本犯不着救她,可她来找顾琢斋的初衷,就是为了报他上辈子以命相救的恩情。
她不想顾琢斋心头插上根拔不掉的刺,于是她选择救活白婉宁。
说到底,她欠顾琢斋一条命,所以她心甘情愿什么事情都冲在他前面。
第76章
顾琢斋丢了魂一样回到天宁巷,程安亭跟过来好言相劝,他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他一幅浑浑噩噩的模样,程安亭怕他伤恸过度,冲动下做出不理智的事儿,这夜干脆就留在了顾家。
大喜大悲接踵而至,在最初滔天巨浪一样的情绪汹涌过后,现在顾琢斋心里反倒风平浪静,不知是麻木还是茫然。
忽然,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就像炮仗一样,轰轰隆隆地在他门口拍了个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