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琢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前世。
梦里是在俞景的府邸,她病逝的那间屋子里。
俞景坐在桌前,将手中的信一点一点的烧进面前的铜盆中。
屋子里很暗,火光将他的脸照亮了一些,明明灭灭的拢住深邃的眉眼,摇晃着叫人看不清神色。
苏闻琢记得这个场景,是她病逝后第一年的忌日。
俞景第一次给她烧信。
梦中她也站在俞景的身边,听他静静的说话。
“窈窈,往后每年这日我都给你写一封信,不知你收不收的到。我知你从未想成为我的妻子,你放心,你的墓碑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冠上任何人的名号。”
“窈窈,若我不是一个庶子,你应该会过的更舒心一点。我不是故意要娶你,只是若我不娶,我怕你婶婶会将你嫁给更坏的人,我想,至少我不会磋磨你。但我好像错了,你嫁入俞府,从未开心过一天。”
“我想过放你走的,你心里念着你的表哥,只是他非你良人,我不忍看你去做妾。”
“窈窈,若是真有来世投胎,我盼你还能投到个好人家,一生顺遂,有父母娇宠,夫君疼爱,再不要如这般郁郁寡欢了。”
“窈窈……”
苏闻琢渐渐有些听不清了,但她知道她哭了。
梦里的俞景离她越来越远,她突然心里焦急,重重的喊他,想告诉他她一直在他身边。
“俞景……俞景!”
苏闻琢从床上惊醒,汗湿的小手牢牢抓着另一个人的大手。
她的脸上有泪,缓缓转头,看到了俞景的脸。
苏闻琢想起梦里的场景,眼里的泪溢出眼眶,声音染上了哭腔:
“俞景,你抱抱我。”
窗外的晚霞渐渐将天边染红,如火的云层卷起递进的色彩,连屋子里好像都笼上昏黄的光景。
俞景看着从床上惊醒的女孩,她原本瓷白娇嫩的脸被泪痕润湿,一双明眸紧紧的盯着他,好像害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苏闻琢是哭着叫他名字时醒来的,俞景听见了。
这些日子,他从未在苏闻琢的脸上看到过这样脆弱的神情。
夕阳笼罩的屋里,有那么一瞬间,俞景觉得她像一块易碎的琉璃,让他想要保持距离的心狠狠动摇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苏闻琢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没有挣开,只是在床边坐下,拎起她的袖子,蹭到她的脸上将泪擦了擦。
苏闻琢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不自觉的鼓起了嘴。
这人怎么这样啊,她都哭了,他不帮她擦眼泪就算了,还拉着她的袖子让她自己擦!
“为什么用我的袖子,你就不能帮我擦嘛……”苏闻琢嘀嘀咕咕。
俞景垂眸看了她一眼,挑着眉好像短暂的笑了一下:“我未更衣。”
苏闻琢这才明白过来,俞景刚从外面回来吧,是怕身上脏?
“好吧,看在夫君也很体贴的份上,我原谅你啦。”
她胡乱又在脸上擦了擦,收拾好梦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然后才小声道:“我也要更衣了。”
俞景“嗯”了一声,起身出了里屋。
他没有问苏闻琢做了什么梦,为何哭了,只是将心里藏了秘密的盒子又压了压。
自那日被梦魇住哭着醒来后,苏闻琢发现俞景似乎开始晚睡了。
好像每次都要等到她先在床上躺下,这个时候俞景总是还在窗边的塌上看书,苏闻琢只能自己先睡了。
这日早起梳头时,泽兰一边帮她挽发一边笑着小声道:“三少奶奶,三少爷近些日子很关心您呢。”
苏闻琢自己总是觉得俞景还若即若离的,听了旁人这么说,一下便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青黛给她在首饰盒里挑着簪子,闻言便补充了一句:“您前些日子午睡时被梦魇着了,这些天三少爷晚上都是看着您睡安稳了才熄了灯就寝的。”
“是啊,昨天夜里我和青黛碰巧路过窗边,还看到三少爷坐在软榻上书也没看,就看着您呢!”
两个丫鬟突如其来的话让苏闻琢心里倏地有些欢欣雀跃起来。
俞景最近老是比她睡得晚,是怕她又被梦魇住么?
虽然他定是不打算告诉她这些的,但是苏闻琢觉得没关系,至少不是再把她推开了呀!
她的心情顿时更愉悦了几分,只是不免又想到了那日午后做的梦。
梦里的俞景提到了一个她已经快要忘记的人。
她的表哥,周成礼。
上一世与她青梅竹马,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人。
周成礼的母亲与她娘是有些亲戚关系,但血脉不近,比她娘早几年嫁到盛京,后来她娘嫁过来后,便带着人上门来攀亲带故了。
想到这么个人,苏闻琢在心里嗤笑一声,上一世她便看明白,她这个表哥一家,也就是爱慕虚荣罢了,看着永安侯府的门第高,想要巴结,对她并没有几分真心。
苏闻琢只记得,那时周成礼在她爹娘出事后不久便与一个高门大户的小姐定了亲,择了就近的吉日,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娶进了门,像是生怕被她赖上似的。
那家的小姐虽不如永安侯府的门第高,但想来总比她这么个坏了名声的孤女强。
自此后,她与这位表哥便再无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