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愿他恨我。这样即使我现在难以安慰他也能好好活着。
对着喷射怒火的双眼,我近乎冷漠地告诉他“看好剩下的孩子,我会给小宰报仇的”
我还想回头叮嘱几句,门被轰隆关上以示决绝。没办法了,只待之后再说。
天黑之际,我与断耳在月亮直下的浅滩长吠。河面似是漂浮着一层鱼鳞,银灿灿地散发着冷清的光。在附近几个村子的狗闻声赶来之前,我沉默地望着河面。
“你在想什么”断耳同情地问道。
我在想什么呢?我应该在想女儿小宰,或许还应该在想温不拘和其他三个孩子。果真是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反思自己赶紧回想娘,恐怖的是,她的相貌和味道我竟然已记不太清……短短半年,狗的世界在以飞速的时光向前推进,我已经是条正值壮年的狗,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身下有瞬间装弹完成的阴囊,有老婆(对温不拘的爱称)有孩子……
但最幸福的时刻恰好最软弱。我是可不敢松懈,甚至每天都要默念自己是谁。稍有一点沉沦,就有永远变成狗且甘之如饴的可能。
“汪汪汪!”“汪~汪汪”
从坝底四面八方涌上来数十匹狗,大小不一但都体型剽悍。这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狗战士,甚至纵容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偷了一头猪,为了逃避惩罚我自愿加入他们把猪活活咬死在后山分食完毕后,我告别了猪舍,告别了朱石头,自甘堕落,成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野狗。
但自古有得必有失,这些都是为了夺回人身。
我多番调查走访发现,老魔鬼竟然有与狗通灵的能力,看来她不光能跟死人说话,更是与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断耳也透露一些手下收集来的信息——老魔鬼曾经有一个丈夫,是一个走街窜巷的剃头匠,他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孩自己却淹死了。
死了?那跟狗有什么联系?
断耳甩甩毛发,压低声音,“她儿子跟她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亲眼看到王大牙有只狗尾巴……”
“也许王大牙根本不是她儿子!”
我们面面相觑,事情的真相在抽丝剥茧中芭蕉叶一般缓缓摊开,秘密与秘密如同乌云笼罩在淮河上空。排除所有不可能,唯一的答案即使不可能也是真相。
消失的狗同伴,我可怜的小宰……
——她在利用狗的命延续她丈夫(也是儿子)的生命。
具体方法还不清楚,但过程只会比想象的更惊悚。
此时月黑风高,小集村上空被乌云笼罩,窸窸窣窣的蟋蟀虫鸣此刻都沉默着听我们说。
“同志们!我范某斗胆在深夜召集各位好汉,也是霸王别姬——奈何不得!今夜,势必有一场恶战在等候,而我们,就是战斗的英雄。她老魔鬼杀我同胞,残害我儿,它还只有三个月大......”我眼眶湿润了,狗战士们停止骚动沉默下来。“这样的仇,不共戴天!但同时,我们也绝不能做三国的吕布有勇无谋。明确敌我双方的优势差距,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才是获胜的关键。断耳!“
断耳闻声上前一步,向大家详细介绍战况。
——老魔鬼深谙狗道。若干年前,她与当时的狗王结下血誓,让狗王贡献一条狗命来救活她男人,她就可以满足狗王成人的夙愿。从此以后的许多年里,每年狗界向她贡献一条狗命,她就满足一条狗成人的愿望。
但从去年开始,王大牙的寿命已是枯木朽株,老魔鬼着急只有通过不停地为他输入狗命得以苟延残喘。有一派专心想做人的狗爪牙们四处为她寻找下家,为了早日傍得人身。不满足于自我阶级的东西,向来不好对付,这是与大自然为敌。
与大自然为敌,就是与我们为敌。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没有落败的道理。
临走前,我们朝着那氤氲模糊的月亮,高呼我们的革命朋友高尔基的宣言:这是勇敢的海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然后呢“部队领导交叉手指,听到我久久的沉默不禁询问。
“然后,如你所示。老魔鬼和王大牙双双跳河自杀”
“真的吗?”他伸长脖颈儿询问,目光咄咄逼人。
“真的”我这么说。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
第十二回
我们在村口遇上了老魔鬼的爪牙们,它们眼睛通红龇牙咧嘴,连半点狗的忠厚神态也没有,完全像神智不清的野狼。
看样子我方战士们唬得不轻,我虽是心有忌惮,但很快就清醒过来认清现实,“同志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们只要团结不要害怕!
我以一敌百疯狂地冲上去擒住其首领——一只非常丑陋的杂交斑锦彪,嘴里满是黏糊糊的口水像是刚吃过一泡稀屎。它显然不乏战斗经验,轻巧躲过,扭头就来攻击我脆弱的脖颈,呵,畜生就是畜生。我脖子里早已佩戴上象征地位的铁链,就是镇子上铁轨的枕木也不能比它结实。
在我们撕咬的过程中,我余光扫到周围的同伴都已经咬做一团。我有些着急,这样被耗尽了力气,还怎么去跟老魔鬼和王大牙周旋。
作战最怕浮躁,这边走神,那边我就不小心被咬到了前蹄,活生生被它撕下一块肉,顿时血洒柿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