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寒冷,到了傍晚,几乎家家户户都关闭门户,只留昏黄的灯光,从木质门缝里穿出来,留下一个橙黄色的光线。
江钢琴的哥哥买了音响,她家音响中正在放着:‘人生的风景,亲像大海的风涌,有时猛,有时平……’。
在这样寒冷寂静的夜里,江柠听着模糊的传出的歌词,心境仿佛也跟随者江爷爷的好心情,陡然平静下来,她开始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享受黑夜里冰冷的夜风,与冬季湿润又清冽的空气。
她突然想起宋培风,心里在这一刻,莫名的有些想念他。
想念这大半年,他一直在她身边让人如沐春风的陪伴。
在他身边,她不用勉强自己做任何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只需要做她自己。
都说人生有两个人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努力学习,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二个阶段,是努力学习,更好的成为自己。
什么是更好的自己,就是成为你自己。
不是别人将你放入模具中变成的模样,而是实实在在你本真的模样。
过去,她孜孜不倦的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与情感,追求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陷入到这个怪圈当中,成为她最讨厌的样子。
现在,她也终于抛开了一些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寻求自己本心想要的东西,本真的自己。
和宋培风在一块儿的时候,至少她全身心的只有放松,完全的在做自己。
至于未来怎么样,能不能长久,谁在乎呢?
只要当下是愉快的,那就足够了。
江柠在江大伯家吃饭的时候,江柏已经将饭做好了,江爸也回来了,买了很多过年的年货回来,水果蔬菜,鸡、鸭、鱼,过去在江家饭桌上少见的荤菜,江爸今年全都备齐了。
因为今年有了新房子,又有两个考上了大学的儿女在身边,江爸身上格外有干劲,晚上吃过晚饭后,江妈喊江柠去厨房,帮她一起炒花生、瓜子,做米糖,江爸却拉着江柠写春联。
江妈不满:“有你和江柏写还不够,还非拉着柠柠一起,我厨房的事都忙死了!”
江爸却很固执:“你懂什么?柠柠可是京城大学的高材生,在古代,那就是国子监、太学生,出来那妥妥就是当官的种子,咱们十里八乡也没出过一个京城大学的,柠柠那就是妥妥的文曲星,写出来的春联,能够镇宅保家的!”
年龄越大,江爸就越迷信。
他将一张张红纸裁好,铺在四房桌上,倒出墨汁,让江柠写。
墨水和毛笔都是崭新的,他去买毛笔和墨水的时候,还有别家的人也在买。
江妈眼见是喊不动江柠了,就郁闷的和江柏在厨房忙活。
好在小儿子比小女儿能干多了,力气也大,只要不是她一个人在厨房干活,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江柠写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揣着一卷红纸,来了江家,也是来请江柠写春联的。
是老大队书记的儿子。
江爸忙迎了上去,诧异地说:“爱民?你怎么来了?”
江爱民拿出一卷红纸,笑呵呵地说:“这不是要写春联?晓得你家大学生回来了,来找柠柠写幅春联,沾沾她的文气。”
江爸晓得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哎哟,她一个小孩子,哪有什么文气?谁不知道全村就你毛笔字写得最好?”
江爱民笑着说:“那不一样,柠柠可是我们村的文曲星,全大队,哪个不想要她一副墨宝?也就是我仗着我们两家关系亲近,这才不请自来。”
江爱民和江爸一样,也是老三届的高中生,一心想要考大学,连考三年都没有考上,又自诩清高,不愿意在老家的小学当老师,年轻时傲气的很,谁给他介绍对象都瞧不上,如今江爸儿女都二十出头了,江爱民还是单身一个人。
他年轻时,村里人有多看重这个老书记的儿子,就因为他年近四十还不结婚,全村人都把他当反面教材,说他读书读傻了,教育家里儿孙,将来千万不能成为像江爱民这样的人,老了打光棍。
不结婚的江爱民,成为村里所有人家长们,最怕儿孙们成为的人——光棍!
江柠见他进来,也笑呵呵的和他打招呼:“二哥来了。”
江爱民虽和江爸年纪差不多大,却是和江柠一个辈分的,按辈分,江柠得喊他哥。
他也笑眯眯的走到江柠身后,看江柠的毛笔字。
这一看,他心底原本有的一点不服气,和淡淡的傲气,一下子全散了。
实在是江柠的一手字,写的实在是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刚柔相济,是难得的一手好字。
江柠他们这一代人,本来就是从小就学毛笔字,小学时,就有写大字课,天天回家要练大字。
她的毛笔字和钢笔字一样,从小就写的不差,后来因为经常在有些场合,需要写字,她更是专门练过。
尤其是,她每年回老家,那必是一群人带着红纸来江家,求一副她的字。
都是乡里乡亲,这样的小要求,她自然会满足。
写毛笔字这事,那是越练越有味道,越练越有瘾,去了京城之后,江柠就将前世练的散打和拳击重新捡了回来,也做了专门的力气训练,如今下笔,是笔势沉稳,入木三分,看的江爱民眼中异彩连连,拍案叫绝。
“不愧是我们村的文曲星。”他目光灼热的看着江柠:“柠柠今年也就十八吧?这一手字,就是有些写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比不过,这已经是得了其中真韵了啊!”
江爸连连谦虚道:“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毛笔字,就是自家写着玩儿。”
江爱民说:“我一个写了三十多年的人,都比不得她写的字。”
更是夸的江爸眉开眼笑,谦虚不止,对江柠说:“柠柠,快给你二哥写两幅字!”
等别人来到江家时,看到的便是一群人围绕着江柠,排队等着她写字的模样,江爸和江爱民,一个给她铺纸,一个给她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