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太傅一语成谶。
第二日宫中传出要大办元旦宴的消息,节俭了几个月的紫禁城再次热闹起来。
宴会前一天,一直由着她闭门不出的长乐长公主终于将她叫到了自己的院子。
皇家的尊贵地位与生活让长公主一身的威严气质,长公主儿女俱全,都怕这个母亲。
姜鈅到的时候,长公主府上下除了驸马都到了。
“见过外祖母。”她道。
长久无声,久到姜鈅有种似曾相识被前世那人的母妃刁难的感觉出现时,才有人扶起她。
那人是长公主的心腹嬷嬷,拉着姜鈅的手朝长公主说:“公主,您看,郡主这一病可比起刚来的时候瘦了不少啊。”
长公主打量了她一眼,脸上也没有担心的神色,对于这个外祖母,姜鈅并不了解,母妃在世时很少提起京中事,她来这些日子,外祖母也不见得对她多关心,只是基于礼数接到府中,那日在朝堂是外祖父十分热情,她实在不好拒绝,再加上心里还有打算便来了。
上一世对这里的记忆也着实浅薄,姜鈅着实不明白今日叫她来是要干什么。
“两日之后宫中元旦宴,你许久不曾回京,宫中的规矩怕是都忘了,淳嬷嬷,康嬷嬷。”
“奴才在。”两个年纪略大的嬷嬷掀开珠帘进来,姜鈅望过去,两位嬷嬷朝在座见了礼。
“这两个嬷嬷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临时抱佛脚也总比到时候忙手忙脚的好,平白丢了公主府的脸面。”长公主拿起丫鬟奉上的茶,脸色淡淡。
她话说的不气,姜鈅顾及着她长辈的身份,只是语调生硬:“孙女自幼在肃宁关养着,可该有的礼数父王都教过我。”
“那怎么能一样。”开口的不是姬长乐,是她座下最靠前的一名妇人,见姜鈅目光看过去,目光飘忽的看了长公主一眼放下心来,继续开口道:“肃宁关苦寒之地,岷山王妃去的早,郡主没有母妃教导,后日入宫难免露怯,倒时虽说皇上不怪罪,可朝廷百官难免笑话。”
这话就差指着鼻子说姜鈅有娘生没娘养了。
她目光冷冷扫过去,又压抑下来。
这么一说,姜鈅忽然想起母妃性格温和,哪怕她幼时荒唐都不会大声吼一句的人,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过一句京城家人,想必当年发生过什么让母亲对这位外祖母死了心,她来了这么久对她恍若未闻,如今又怕元旦宴丢了长公主府的脸,既然如此,当初还不如不接她入府。
前一世慕容复身亡,庆隆帝哪里有心情办庆功宴,她这个郡主被众人遗忘,长公主府自然也没有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接纳她。
她淡淡扫视众人一圈,众人喝茶的喝茶端坐的端坐,皆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姜鈅几乎要气笑了,她竟不知,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任人拿捏的主。
“月前我回京述职,也曾见过皇上,不知庆功宴时婶娘可在场?”姜鈅语气柔柔,在场的人心想这也不过是个小丫头,月前报上那些军功想必是安北军用鲜血给她换来的,若不是有个好父亲,她哪里来这样的底气。
这样想着,长公主府的二夫人脸上就更不在意了。
“那种场合,我们内宅的夫人如何会在场。”
姜鈅颔首:“那不知婶娘可曾听到皇上如何夸赞我父王?”
还以为这丫头有什么话,原来是自己父亲为自己涨面子,不过,母亲都不在乎这个外孙女,他们又哪里会去专门打听夸她爹的话。
姜鈅脸色淡淡,语气认真:“皇上夸父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婶娘的意思是能得到皇上如此之高赞誉的人,连女儿都无法教导麽?”
庆隆帝是铁血皇帝,满朝上下无不敬畏,二夫人哪里敢说庆隆帝的不是。
只是众人都看着,她落不下面子,脸上依旧不屑,她继续开口:“我可没有那样说,又或许是郡主天资不足也不一定,莫非郡主要为了逞口舌之快而不学礼节,对皇上不敬吗?”
不就是扣帽子,她也会,二夫人得意的瞥了姜鈅一眼,想着这下子她该没话说了,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接过丫鬟手里的茶,六安瓜片,不是她爱喝的,不过此时细品,味道也倒是清香。
周围的人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上首的长公主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嘴里淡淡道:“好了,不要再争了,原本只想让你学两日含糊过去也就可以了,可如今,看你光会逞嘴皮子功夫,一点不知道尊敬长辈,想来是军中事务牵制,没能让姜慕远照顾好女儿,年前宫中宴会多,你平日里也不必出门了,好好待在府里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或者圣上什么时候下旨让你回肃宁关,你再出去。”
一句话就定了姜鈅未来的日子,长公主懒得废话,起身就走。
姜鈅没打算将学规矩这事避过去,只是她们态度实在恶劣,如今长公主一锤定音,她微微捏紧拳头,越发觉得自己来这里来的对了。
其实原本还对外祖母满心期冀的,可如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姜鈅连失望都谈不上,只是更想父母,最疼她的人终究是不在了,余生苦海,只能她孤舟一缕。
回院子的路上,两个嬷嬷一直跟着,哪怕是到了屋子里也不放过,姜鈅好气又好笑,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再有机会被这样看轻。
前一世他们叫她什么来着?罗刹!
“郡主,您先用早膳,用完之后咱们开始学规矩。”
姜鈅坐到椅子上,揉了揉额头,并没有为难人,淳嬷嬷径直带着人下去布菜了。
“银狐。”她睁眼叫了一声。
“随我去加件衣裳。”
“是。”
康嬷嬷闻言就要开口,姜鈅冷冷瞥过去:“自北地归来我受伤颇重,京都寒冷,我加件衣裳,嬷嬷也有话说?”
在康嬷嬷等人眼里,姜鈅不过一个异姓王的郡主,他们是从宫里面来的,别说一个郡主,皇子公主见得多了去了,有的人安安分分能富贵一生,有的人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奴才不过是个奴,哪里敢阻拦,只是郡主早去早来的好,公主府规矩大,若是早膳过了时候,郡主怕就只能等中午了。”
银狐性格沉稳此时也忍不住生气,勉强压抑下来,刚回暖阁就忍不住了:“郡主,公主府欺人太甚,这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明明,明明她们是您最后的亲人啊!”
银狐怕她难过,声音越说越低。
姜鈅心中一颤,深吸一口气还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睛:“大周重文轻武,这些生在京都安逸之地的富贵人家哪里知道手里有兵的重要,如今她们看轻人,过几年就知道功夫了。”
“何况.......”姜鈅停顿一瞬。
“外祖母此种态度让我有些怀疑母亲的身世,你这就帮我去探查,不要被人察觉了。”
“是。”
“那康嬷嬷和淳嬷嬷呢?”
“不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嬷嬷,还怕咱们对付不了吗?银狐,你要记住,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值得咱们花费精力的。”
“是,郡主,那属下下去了。”
“去吧。”
银狐这一去是无功而返,偌大个公主府,竟然什么都问出来,姜鈅一想便知道长公主府的人都被清过一遍了,到底发生过什么让这里的人这么忌讳。
看来,要想知道事实也只能从府里的老人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