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阳光照不透厚厚的云层,淋漓山雨冲涮血腥,将一切都埋进土壤。
顾璟浔仿佛听到了远处刑堂传来的惨叫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她睁开眼,惊蛰也已经醒了,只是没有像往常一样下床洗漱,他一腿弯曲,一腿伸直,倚在榻边,抱着刀安静地发呆。
山雨拍打窗棂,窗外雨雾濛濛,丝丝缕缕的沁凉无孔不入,冷得人血肉凝固。
这不是夏日的雨该有的感觉。
顾璟浔的心如同山间雨水一样空茫湿冷,她抱着青年的腰身,头埋到他怀中,喃喃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
身上的力道紧了些,是惊蛰抱紧了刀,他的手摸上刀身,一下一下,似安抚一般。
顾璟浔顿觉安定,同样抱紧他,隐约听见他喟叹一声,轻飘飘半分不真切,如同窗外朦胧难辨的林间雨雾。
他们又在这山中待了有半个月,渠门死了不少人,可这似乎都与惊蛰无关,他依旧早出晚归,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这半个月,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顾璟浔如今再看他这满身嶙峋的疤痕,已经冷静多了,青年上药时,她就坐在一边轻轻地给他吹。
半个月后,常闾又召见了一次惊蛰,顾璟浔担心的要死,不知道那老蛤|蟆又想憋什么坏招。
常闾比之前更加阴鸷易怒,伺候的人战战兢兢,每天都有人或伤或死。
但这一次他召见惊蛰,却并不是要派任务给他,而是破例要将珣阁副阁主的位置交给他。
顾璟浔总觉得常闾没安好心,果然,他不知道弄来了十几个孩童,交给惊蛰训练。
渠门之前因为立春的事,死了不少人,如今能用的已然不多,常闾急需要为渠门注入新鲜血液。
惊蛰回到小院时,廿六忽然从树上跳下来,拦住他的去路。
惊蛰止步,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方嘴角噙着笑,先是轻轻拱手,而后道:“恭喜副阁主大人了,门主为您准备了礼物,请大人回去慢慢享用。”
惊蛰未再多看他一眼,提着刀绕开,走近院子推门进去。
顾璟浔率先飘到了屋里。
那老蛤|蟆一肚子坏水,指不定给蛰哥哥准备了什么东西呢。
她半走半飘着来到里屋,然后就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个……
女人?
艹
那女子妆容精致,模样生得还算不错,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薄纱,姿态婀娜地躺在床榻中间。
顾璟浔气得跳起来,瞪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
她居然还躺在蛰哥哥的被褥上!
屋外脚步声起,顾璟浔闻声回头。
惊蛰已经进来了,她赶紧跑过去,抱着他的腰喊:“蛰哥哥,你别进去!不准进去!”
人还是进去了,顾璟浔根本拦不住他,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
惊蛰走到里间,看见床榻上的人,停住脚步。
顾璟浔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整个人都绷住了。
他要敢,他要敢……
长靴跨出一步,顾璟浔只觉血气直冲脑门,气得跳到惊蛰身上,死命箍着他,啊呜一口就咬向他的耳朵,恶狠狠道:“你敢!”
惊蛰觉得耳朵上一阵刺痛,身体顿了一下,刀声轻颤嗡鸣,他皱眉看了一眼。
榻上的女子换了个姿势,娇媚唤道:“郎君~”
顾璟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惊蛰却迈开了步子。
顾璟浔差点气哭。
她拖着惊蛰,“不许!你不许!”
然后她就看着惊蛰来到榻边,拎起薄被的四角,将人兜在其中,提着走出房间,走出院子,直接将人往门口一扔,哐地一声合上门。
那女子挣扎一路,被连人带被摔在地上,发髻凌乱,登时就蒙了。
顾璟浔的哭闹卡住,瞬间变脸,开开心心冲那女子做了个鬼脸,屁颠屁颠跟着惊蛰回房间了。
廿六从树上跳下来,看着地上的女子,沉默片刻,道:“回去吧。”
那女子起身打理一下乱掉的头发,正要离开,廿六忽然指指地上的被褥,“这个,带走,他爱洁,可能不会再要了。”
女子:“……”
顾璟浔乐颠颠跟着惊蛰进屋,就看见他打开了窗户通风,又重新换了一套被褥。
与他相处这么多日子,她早知道这青年格外龟毛爱洁,但近日也算开眼界了。
她绕着惊蛰转,上上下下地观察他。
谷雨那样魅惑妖娆的,他置若罔闻,卫初琳那样娇蛮俏丽的,他毫无波动,今日这送上床榻的,他直接丢出去,连被子都不要了,换被褥时的表情,就差写上嫌弃两字了。
难道蛰哥哥,不喜欢女人?
顾璟浔傻乎乎看着他。
可他是正常的啊,那段时间他还……
想到之前养伤的时候,顾璟浔每天早起都能发现青年的变化,但他好像看过医书之后,就没怎么在意过了,每天依旧活得像个清修苦行的和尚,之后便少有什么异样。
惊蛰如往常一般吃过午饭,洗过被褥晾晒之后,便离开了院子。
顾璟浔跟着他来到阁楼不远处的一处院落,那处背阳且荒僻,空气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一声稚嫩的尖叫从屋中传出,惊蛰目光微凛,飞身至门前,将房门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