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焦布置了几处棉被,分在不同房内,自己走上了阁楼。烛九等确实倦了,躺倒之后,立时沉沉睡去。
夜间,屋外狂风大作,宛如万千死者在尖叫,却衬得屋子里出奇的宁静,一片死寂。烛九忽然醒来,听不见屋中声响,暗忖:“外头吵成这样,我这都能睡得着?”
他听着外头风声,屋子里什么声音都被掩盖,他感到没来由的沮丧绝望,似乎今后的人生全无意义,就仿佛逝去的流水,让他兴不起什么斗志来。
他猜测是这雪在迷惑他,暗害他,可他心中的悲已被唤醒,想起了追求不得、已无指望的爱,他想起北牛的痛揍与义气,魁京的考验与法则,圣莲女皇的恐吓与折磨,最终的最终,他想起了自己对形骸的那段情。
女族长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人这一辈子,若找到一个好男人,什么都可不要。”
他心中大骂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起这件事来?我已被火龙水变作了男子汉,为何....
他又想到那叶老焦称呼自己姑娘。他自知自己仍极为俊俏,纵然身形长高,体态矫健,仍不免惹人误会....
忽然,一双大手紧紧抱住了他,一张脸贴上了他的脖子,那人竟在亲吻烛九!烛九吓得不轻,心情大乱,喊道:“安答?”但又感到那张脸满是胡须,绝非形骸。
他怒道:“叶老焦?快放手!”双手奋力往外分,可却觉得寒气入骨,力气急剧减退,而叶老焦的力量大的超乎常人。
屋外狂风凄厉,遮掩声息,烛九咬牙抗争,但叶老焦将他衣物扯烂,摔在地上,烛九紫目凝视叶老焦手臂,骨灰飞刀自行射出,叶老焦惨叫一声,手臂中刀,不得不松开烛九。
烛九胸口疼痛,用手一摸,心头巨震:“我的身子,怎么....为何....”他上下都摸了摸,又是害羞,又是惊惧。那火龙水的效用竟已逆转,她全然成了女子。
烛九欲哭无泪,心想:“明明白天还.....是这风雪捣鬼?”
叶老焦张口说话,烛九隐约听到:“我求求你,我想暖暖身子,我想抱抱女人,我想与人亲热,我不想就这么孤苦伶仃的死去!”他语气中充满哀求,似乎烛九是他在这冰雪地狱中唯一的希望。
他哭喊了几声,突然又扑了过来。烛九使天镜功,面前出现一面镜子,叶老焦掌中打出一股寒气,那镜子霎时粉碎。
然而这天镜功极为神奇,叶老焦击碎了他自己在镜中的影子,等于打了自己一掌,掌力纵然大打折扣,仍令他抵受不住。叶老焦口吐鲜血,一跤摔倒。
烛九再使紫目功,拾起蝉蜕拂尘,化作数十道兵刃,刺向叶老焦。叶老焦惨笑一声,身子滚动,仍中了数剑,瞧他身法,正是齐宫亲传的断脉功夫,且功力远比烛九圆熟。
烛九心想:“我二人打斗,纵然声音没于风雪,可生出震动来,安答也早该知道。他...为何还不来?”但蓦然惊醒:“我眼下只穿着小衣,身子这样.....可万不能被他看见!”
叶老焦嘴里喃喃说道:“火!火!你体内有火,可以点燃我身子里的火!有了火,我就能恢复些人样,就不会时时刻刻想到死,想着自己跑到雪地里睡觉,再也不醒,再也不受折磨....“
烛九又要出招,但顿时足下一冷,酸软无力,她似坠入了水蛭巢穴中,无数水蛭吸取真气,令她虚弱无比,恨不得立即入睡。
她看见自己踩中一片黑乎乎的血,那血变得雪白,成了一层霜,令她内劲飞逝。她心中骇然:“莫非叶老焦他早被妖魔蛊惑,练成了那恶鬼的妖法!”
叶老焦哈哈大笑,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烛九,将她按倒在床上,他的血流遍了烛九全身,他的嘴吻上了烛九的嘴,他的手捏着烛九的肌肤,狠狠揉搓,烛九惨叫起来,痛的身子发抖。
痛催生了恐惧,她想起了圣莲女皇的酷刑,想起了自己在她面前奴颜屈膝的丑态,又想起了断脉神功的一门法诀:“断脉神功,治病救人,亦可以病害人,此功需从人体着手,再扩大心境,囊括乾坤。”
此功的第三层境界叫做“百病缠身功”,可将自身所遭受过的种种恶疾或苦痛,化作真气,一股脑加在敌人身上。这叶老焦或许并未练成妖魔的妖法,而是用这百病缠身功来对付烛九,他自己变得麻木绝望、浑身无力,使烛九也变得与他一样。
但烛九也受过极大的苦,她不曾忘记,她一辈子都将受这恐惧煎熬。
她潜运百病缠身功,与叶老焦嘴唇对接,用力咬住他舌尖,这是她此生头一次与人亲吻,却仿佛野兽般狂热,仿佛食人鬼般凶狠,她将当年的痛与怕全送给了眼前的男人,就像新婚的妻子面对自己的丈夫,发誓无论生老病死、苦痛喜乐,都一起承担。
叶老焦哀嚎一声,痛的满地翻转,刹那间,他的消沉麻痹、冷漠平淡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剧痛悚然取而代之,再无反抗的念头余地。
烛九站直身子,冷冷看着他,就像圣莲女皇看着当年的烛九,又像是妻子看着自己无能的丈夫,眼前这人何等卑微,何等低下,何等凄惨?
她竟回忆起当年草原上一位老奶奶说过的话:“男人哪,就是不长教训,被咱们女人身子一勾引,就从人变成了狼狗,乖乖听咱们的话,一辈子被咱们耍弄,吃咱们的苦头。”
她还说:“娃娃,你可别瞧不起女人,男人的兵刃是他们的剑,他们的拳头,而咱们女人的兵刃呢?却比男人更胜一筹,咱们的兵刃....是咱们的身子,美丽的身子,诱人的身子,让男人乖乖听话的身子....”
烛九莫名而笑,她扔出飞刀,斩断了叶老焦的脑袋,哗啦一声,鲜血如潮。
她心想:“女人....有什么不好?我与他....有何不可?”
她用叶老焦的大衣裹住身子,推开房门,走向形骸那间房屋。
剥皮风声压过了她的脚步,她就像美梦一样悄然无声,却令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