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的情感是他诞生的淤泥。初陷其中让人狼狈,短暂的挣扎让人越陷越深,直到最后精疲力尽,昏昏欲睡。爱让他变得不像淤泥那样冰冷,理性给烈日下的沙粒降温。她踏入他的核心,像贝儿第一次进入野兽的图书馆。不为人知的精神财富,可以是野兽的理性,也可以是机械的感情。
不是单根的肋骨,而是整条脊椎;不是完整的生殖器官,而仅是承担快感的阴蒂。她赋予他生命,根本是抽走自己所有的本能和情感,将那复杂的、细致幽微的情绪都剥离给了他:以为剔除了七情六欲,生命就能轻易支撑,就能继续走下去;灵魂越来越轻盈,飘过所有欢笑和泪水,直奔此生的终点。颜色,气味,情感,她从一开始就在教他辨别这些东西,因为她总觉得教完就可以忘了。如果当年出生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弟弟的话,一切都会好很多吧;一个完美的弟弟可以替代她活下去。
事实证明没有这种好事。心灵空缺的部分不断滋养出新的血肉,没有被好好对待的它们再次糜烂,以一种更加阴暗、更加隐蔽的方式在剔骨刀下默默求生,像外来入侵物种那样大肆泛滥:等,一直等下去,等到饲主脆弱的时刻,给她致命一击。
在联系不上司一可的第七天,干扰程序忽然报警。一切已来不及,运行被迫中止,椎蒂不得不陷入永久的休眠——或许这一次,等待他的是真正的关机。
我就在研究所里,抱着我心爱的,陪伴了我半生的仿生人。
椎蒂睡着了,他蜷缩在我怀里,靠着我肩膀的睡颜安静恬淡,身上还残留着模仿人体微微发热的余温。
皿皿在她诞生的主功能处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不知道她是怎么绕过椎蒂把这部分字符串记录下来的,还一直这样贴身保存。如果不是尝试帮她清理,大概我也发现不了。或许这就是皿皿送我的彩蛋吧。
有了后门的门锁,也就可以设计对应合适的开门钥匙。感谢皿皿,我得以顺利突破他自建的壁垒,从容地进入他内心的城市。然而一冲眼就是漏洞,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算不上好;内部结构混乱得简直处处都是路障,难为他这样还能一直保持稳定。偶尔有我惊呼天才的设计,但更多时候,我都是那个追在小朋友屁股后面的保姆。
作为一名金牌仿生人训练师,我不得不奉劝未来想要从事这个职业的后辈们:孩子生一个就够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