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的晚上,柳城明、蒋路他们为茂生饯行。蒋路说茂生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上有老下有小,如果失败了怎么办?茂生说如果失败了就跳海自杀,“难酬蹈海亦英雄”,不回榆城了。他们于是骂茂生没出息,说成败你都要回来,我们会一如既往地欢迎你。——记住,这里是你的根!
还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天气冷凄凄的,茂生和秀兰带着孩子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旅程,终于来到了梦中的城市。因为她们马上又可以看见大海了,所以显得异常兴奋,不住地问这问那。小郭给孩子买了许多小吃,孩子一会便同他熟悉起来了。
这是一座美丽的小城,三面环海,中间是山。青山苍翠欲滴,碧水浩淼无穷。繁花似锦,游人如织;海风扑面,令人陶醉。他们在距离崮山镇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座小院,傍山临海,环境幽静,晨观红日喷薄而出,夜听涛声汹涌彭湃。一时新鲜无比,其乐融融。
初到滨海的日子是春暖花开的三月,胶东半岛的春风裹着寒冽的口哨声“嗖嗖”而来。第一天在长安时还畅游了兴庆公园,阳光碧水,翠柳环岸,春意盎然。然而东行一千多公里后,春姑娘就陡然变了脸色,不给人一点面子。
朋友弄了最丰盛的晚餐来欢迎他们。一斤多重的海蛎子张着馋嘴,微微地冲着人笑;内陆很少见到的深海鲅鱼在这里已不算什么稀罕;海参、海胆、海蜇、海肠……最特色的当属海荭了,一元钱就买三斤,薄薄的黑壳里面裹着象蛋黄一样的鲜r,吃的人撑得难受……。
第133节
酒是四元钱一瓶的“烟台姑娘”(古酿),好喝又不上头,人人能买得起。胶东人喝酒很有讲究:客人坐上席,是为“主朋”,次之为“副朋”;左右两侧为“侧朋”,即主陪的角色。一瓶酒打开后每人倒一杯(喝水的玻璃杯,容积约100l左右)。由“侧朋”负责敬酒,分三次喝完……也许是压抑太久长,茂生那天忘乎所以,酩酊大醉。
第二天趁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去了海边。看到大海,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海风硬硬的,吹得人脸生疼。潮水裹着海风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咸腥味,让人忍不住打喷嚏。远处,一艘白色的大船时隐时现,海平线一处亮白,太阳便一跳一跳地跃出了水面,燃亮了碧绿的海水,红了大半个天空;海鸥追逐着浪花翩翩而舞,时远时近,成群的梭鱼穿水而出,迅疾又跃入水中;扇贝们不经意便被推上了沙滩,懒懒地散了一地,一张一合的嘴唇噙着香边,等待着下一波浪花的回归。秀兰匆忙挽了裤子去捡,没想到被迅速涌上的潮水打了个精湿,他们把孩子放在沙滩上,象一对初恋的情人在海边追逐,踏着浪花,伴随着海鸥的叫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好久没这样洒脱过了,他们直玩到开始涨潮,才意犹未尽地回了住处。
七十八(2)心情不错
朋友带着茂生参观了海滨的著名景区,旅游景点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在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有许多荒弃的别墅,院子里长满了蒿草。朋友说这些别墅每套只要二十万就可以买到,我们的企业运行两年后就可以给大家在这里置业了。茂生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确是事实。——这些设施陈旧、结构老化的建筑,富人看不上,穷人买不起,在风中已经哀自蹉叹了近十个年头了!
夫妻俩很激动,沉浸在别墅的美梦中不能自拔。秀兰甚至后悔在工艺厂投资那套房子了。
工厂离海边大约有300米远,站在厂区的最高处便可以眺海。在工厂与海湾的中间有一片松树林,郁郁葱葱的很是茂密。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海水已不再那么冰冷,于是在退潮的时候便可以赶海。潮汐十二小时一个轮回,每六小时涨落,很有规律。茂生一家跟随大伙循着退潮最大的时候去海边,平日里很少能看得见的礁石都l露了出来,远处的一些山石也会露出峥嵘的全部面目,或尖峭陡峭,或奇形怪状,很好看;趟着海水往里走,随便搬开一块礁石,便会有螺类贝类的东西存在,或浑身是刺的海胆,或美丽可爱的“花蚧”,甚至长相丑陋的海参海肠;“海瓜子”满地皆是,他们捡大一些的带回去!一时间长长的海岸上全是赶海的人们,手里提着袋子或篮子,或多或少都有收获。不知不觉中,脚下的海水一点点地就涨了起来,刚才还可以站在上面的礁石已被淹没,海鸥追逐着海浪,一步一步地把人们往外赶。
每次都会有很多的收获,各种各样的海鲜多得他们都拿不了,只好就在海边的松林里捡一些松篓生起篝火,用事先准备好的铁板烤着吃。大家于是都兴奋异常,满嘴满脸都是油,脸上的微笑流光溢彩。
不觉已是月明星稀,才觉得有些疲惫,于是枕着松枝看海水明月,听潮声澎湃,别一番滋味在心头也。
秀兰嘴里哼着曲子,大家便起哄让她唱陕北民歌,秀兰羞怯地看着茂生,茂生微笑着点点头,她便亮开嗓子,轻轻地唱了起来:
太阳出来照山坡,
有一个媳妇受折磨,
早起担水二十担,
晚上纺线三更天。
手提蓝儿上山坡,
上了山坡摘豆角,
公公过来踢两脚,
婆婆过来扭耳朵。
青石板睡来冷被子盖,
冻得妹妹睡不着……
因为已是多年未唱,秀兰的嗓音有些颤抖,酸楚的曲子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孩子在她的怀里睡着了,睡得很香很香。
海滨一年,是他们婚后十几年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秀兰和大家打成一片,每天都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一扫多年来的y霾。
接下来便是一番埋头苦干。茂生当厂长,负责企业管理和产品开发。秀兰原来就是个好修坯工,带了一批学徒,大家兴致很高。茂生原想只要把产品做出来就ok了,因为小郭他们干了几年也没做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朋友说有了产品便会有订单,工人们热情高涨,加班加点地干。半年后,第一批产品终于出来了,他们兴奋得睡不着觉,彻夜难眠。
小郭那天喝了很多酒,然后他就哭了,工人们于是也都流下了眼泪。
是呀,盼星星盼月亮,几年来盼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我们没有理由笑他们,没有理由。小郭端了一杯酒,自己先喝了,然后给茂生斟满,眼里漾着泪花,看着他,颤声地说:“——周厂长,谢谢你!”说完后便一饮而尽,泪水夺眶而下。茂生的眼睛也湿润了,仰起头猛地灌了下去,呛得泪流满面。
那晚,他们来到海边,脱光了衣服跳进大海。茂生一口气游了一千多米,然后静静地躺在海面上,看一轮皓月临空当照,心情如同那暗流涌动的海洋,久久难以平静……
七十九(1)丰r肥臀
茂强被免去主任一职后,经常在外面做生意。生意赔赔赚赚,也没落下多少钱,但是他的心却跑野了,不想回去了。
由于苹果的不景气,加上苛刻的农业税让人无法忍受,许多年轻人都跑出来了。茂强的几个战友下岗后,生活都很困难,于是组织大家到政府门前请愿,希望能够给他们这些八十年代的有功之臣有所补助。他们整齐地坐在那里,自带干粮和水,一坐就是几天,风雨无阻,可是没有人理。领导都忙着开会,处理比这重要的事情,哪有时间管他们?领导知道他们曾经都是军人,除了静坐不会胡闹,因此几个月下来,迟迟没有结果,茂强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茂强在省城跟一个建筑队干工程。他曾经学过几天砖活,因此工头让他干大工子,一天比小工多挣一倍的钱。茂强干活很麻利,砌砖又快又齐,两个小工都供不上,工头多次表扬他,俩人很投缘,工头于是收工后就请他吃饭。
一天,他们吃完饭后时间尚早,工头于是要去唱卡拉ok。茂强很少去那种地方,他知道那些地方很不干净,有小姐坐台。
工头见茂强犹豫,便拉着他的手进去了。
尖锐的音乐震耳欲聋,包间里传来沙哑的歌声,比驴叫还难听。五音不全,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丢人?茂强想不明白。
工头说来这里的都是有人请,大多是掌点权的,可以给人办事,酒足饭饱后就来消遣。他们唱得再差也会有人鼓掌。
茂强突然想起一个故事,说是一个领导喜欢唱歌,每次聚会大家都让他唱,领导就引吭高歌,慷慨激昂,下面掌声雷动。他以为自己真有唱歌的天赋,回到家里忍不住也唱。妻女不好意思伤他的面子,但实在又难以忍受那样的噪音,女儿于是把父亲的歌声录了下来,在他回来的时候打开录音机。领导听得直皱眉头,双手捂住了耳朵,问女儿为什么要听这么难听的歌?女儿说这是您的歌声呀!
领导听后面红耳赤,从此无论什么场合都不唱了。
包工头说这个领导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值得尊敬。有些领导明知自己唱得难听,还要出来吓人——没办法呀,这群蠢猪!
看得出来,他也是深受其害者之一。
大厅里的沙发上坐满了小姐,白晃晃的大腿在那里耀眼,短裙短得不能再短,胸罩小得不能再小,个个丰r肥臀,风s无比。
第134节
看见有人进来,她们忽地一下都站了起来,扭捏百态,笑容可掬,媚态万千。领班的是一位高高瘦瘦的女子,仪态端庄,与那群小姐相比,卓尔不群,颇有大家闺秀风范。茂强直纳闷:这样的女子干什么不好?为什么也到这里?包工头说干什么有这里来钱快?c他妈的,躺着睡着比老子一帮人赚的还多!
“呵呵!张老板来了!”领班小姐满面春风迎了上来,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有没有新来的呀?”郑工头对那群搔首弄姿的小姐不感兴趣。
“有呀!知道你要来,专门从外面叫了几个大学生过来。——张老板里面请!”领班小姐把他们带进一个包间里。
“——给9号包间上茶!来一壶碧螺春!”领班看来深谐一些老顾客的脾性。
“你们先喝茶,我给你叫人去。”领班满脸堆笑。出门的一瞬间表情就没了。
郑工头说这是职业习惯。其实她们一天也很累。
不一会来了两个小姐。一个穿黑短裙,一个穿牛仔短裤,p股都快出来了。
穿黑短裙的那个一p股坐在张老板的腿上,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穿牛仔裤的那个坐在茂强的身旁,紧紧地挨着他,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茂强赶忙往一边挪了挪,他显然还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茂强放开点。今天我买单,痛痛快快地玩!”张老板很放松,他一只手揽了那小姐的腰,一只手就从前面伸了进去,在女孩的胸前一阵揉捏。
“——不要嘛!坏死了。还没说好就摸人家了!”黑裙子女孩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前胸,把那只手拉了出来。
茂强一愣:这声音如此熟悉!象极了他熟悉的一个人。尽管夹杂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茂强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黑裙子女孩进来时没看清脸面,这时她起身邀张老板跳舞,茂强才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原来是雪娥!
雪娥几乎同时也发现了他,惊诧得眼睛快要掉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们几乎同时问对方。
难怪豆花家这几年光景富得流油!村里修了几处地方,还在县城买了一院,都快成黄泥村首富了!
雪娥痴愣了几秒钟,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雪娥!”茂强撇了张老板,追了出去。
雪娥下楼后拦了一辆出租,跳上车就走。茂强也急忙拦了一辆,跟了上去。
前面的车想甩掉后面的,后面的紧追不放。两辆车终于在郊区的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雪娥!”茂强拉开了车门,把她扶了下来。
“我不是雪娥!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飞燕!”雪娥泣不成声。
“雪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茂强觉得太不可思议。
——这个黄泥村最漂亮的女孩,这个骄傲的象公主一样的女孩,这个村子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孩都喜欢的女孩,这个让茂强在前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女孩……她为什么会去那样的地方!?
七十九(2)被污染的玫瑰
——这个黄泥村最漂亮的女孩,这个骄傲的象公主一样的女孩,这个村子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孩都喜欢的女孩,这个让茂强在前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女孩……她为什么会去那样的地方!?
“茂强,我不是雪娥,雪娥已经死了,求求你不要再问了……”雪娥浑身抖动,哽咽难语,软得快要站不住了。
茂强扶住了她,她把他推开了。
“茂强,你走吧。忘掉我。我现在很脏……”雪娥望着他,泪流满面。
起风了。路边的垂柳飘了起来,随风而舞。风儿从远处掠过,卷起了角落里的垃圾。几只白色的塑料袋掉进了污水里,一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行人匆匆而过,没有人注意他们。大家都在为生计而奔波,这个城市每天都在发生着这样或那样的悲喜剧,没有人去关心。
他们走进了一片树林里,那里有一块很大的石头。石头后有一条灰色的石椅。
原来雪娥中专毕业后在机械厂找到了工作。厂子效益不好,上班刚两年就下岗了。下岗后她在外面摆了一年地摊,受人欺负不说,挣的钱连自己也不能养活。为了不让亲人替她着急,她没告诉家里任何人,凤娥也不知道。后来她又给人家站门市,门市生意不好,每天在那里磨洋蜡,白白浪费时光。听说省城好找工作,她于是便来到长安,转了几天也没合适的,都是饭馆里招服务员,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工资低的可怜。后来她在《唐城报》上看到一家酒店招服务员,于是就去应聘,凭借漂亮的外表和不凡的气质被录用了。
在酒店工作了两年,她结识了一些上层社会的人士。这些人道貌岸然,骨子里却男盗女娼,卑鄙下流。其中一个老板经常给她买衣服,甚至送她手机、项链等贵重物品。她知道他居心叵测,但还是经不住金钱的诱惑。那种寒酸的日子太让她伤心了,她变得虚荣起来,终于在一次酒后失身。老板带着她外出旅游,因为年龄差异太大,走到哪都会引来怪异的目光,在他的朋友圈里大家也经常开她的玩笑,雪娥很尴尬,恨自己活得太贱,却又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后来老板娘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事,派人跟踪他们,雪娥被堵在宾馆,老板娘又叫又骂,把她的脸都抓破了。自那以后,老板好像也有所顾忌,对她不冷不热,两人若即若离地维持了一段时间后就分手了。那时她已经习惯了高档衣服和高级化妆品的消费,没有了老板的支助,靠自己微薄的工资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于是又投身到另一位垂涎她已久的老板。这个老板把她玩腻后又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朋友把她介绍到舞厅,她就那样一步步成了坐台小姐……
雪娥这时已经平静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了泪珠,恢复了她那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不知道她的人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天生丽质的女人,居然是个烟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