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高中建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周围到处都是商场和美食街。
林锦阳带他去的地方是附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装修得很不错,价格也很亲民,大部分顾客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和林锦阳一起吃饭。
在角落的空桌坐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还残留着不真实的晕眩感。
上辈子他不是他的同桌,他们之间的交集仅仅只是走廊擦肩而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轻瞥,以及他忐忑计划了无数次却不敢付诸实践的偶遇。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彼此之间距离的拉近。
“发什么呆,把菜单拿去点菜,我请客你随便点。”
稀里糊涂地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陆清竹拿着菜单一边勾选一边神游天外,铅笔慢慢下移一路勾选了六七道。
林锦阳是北方人,南方的菜分量少,要多点几道才能吃得饱。
“已经点好了?”林锦阳看着对面的人放下笔,微微垂眸的样子像是一只幼嫩的白鹿,乖巧得过分。
“嗯?”
林锦阳的眼神有些微微诧异。
陆清竹点的,全部都是他爱吃的东西,甚至还在菜单的末尾用端正的小楷备注好毛血旺要重辣。
是巧合吗?
林锦阳抬眸认真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头顶暖色的灯光落在他干净苍白的五官上,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却非常耐看。
“就要这些吗?”林锦阳突然觉得自己逼仄一天的心情好转了不少,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随意。
“没想到你和我的口味差不多,我还以为南方人都不太能吃辣。”
陆清竹心头一颤,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和慌张。
他太清楚林锦阳的喜好,以至于刚才拿起菜单下意识地就选了对方最喜欢的那些菜。
火锅店的生意很好上菜的速度也很快,刚点完菜服务员就把锅底端了上来。
陆清竹看着面前漂浮着一层红油和辣椒的火锅汤底,觉得舌根有点发涩。
长期清淡的素食让他变得非常不能吃辣,一点点辣椒都会让他咳嗽个不停。而他刚才点菜的时候光顾着考虑对方的喜好,完全忘了自己不能吃辣这件事。
“林同学,我们能凑一桌吗?”
熟悉的声音,陆清竹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没拿住手里的汤匙。
林锦阳抬起头,对方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想来应该是和他一个学校的学生:“你是谁?”
“我是一班的学习委员苏汐。”穿着校服的少女温婉地笑了,“店员说店里没有多余的空桌,请问我和我的朋友能和你们凑一桌吗?”
陆清竹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温柔微笑着的少女。
和传闻中一样漂亮的长相,精致的眉眼带着江南少女独有的温婉气质,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银铃般的清脆柔和,这样的女生总是很容易让男生心生好感。
陆清竹默默低下头,没有受伤的手拿着漏勺慢慢地把煮熟的牛肉卷从火锅里捞出来放进林锦阳的碗里。
他不喜欢苏汐,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或者恨。
因为上辈子就是她被检查出来患上了白血病,继父为了五十万的报酬假借社区体检的名义把他带去医院做配型,最后以他监护人的身份把他送上了手术台。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是继父终于回心转意,不仅不打他甚至还每天买滋补身体的营养品给他。直到后来他无意中听到了继父和苏汐父亲的电话,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骨髓和苏汐的配型成功。
他们要用他的命去换苏汐的命。
骨髓移植对于正常人而言不会对身体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是他不一样。
常年的营养不良、家暴和愈发严重的抑郁症已经耗空了他的身体。医生明确地告诉他,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根本不能成为骨髓移植的捐献者。
他会因为术后的副作用,死于免疫力低下导致的各种感染。
甚至有可能,根本熬不过术前的药物适应。
当地所有的正规医院都拒绝了这场完全不符合标准的骨髓移植的手术,于是苏家就找来了私人诊所的医生主持这场手术。
他一次次想跑又一次次被抓回来,继父把他绑在卧室的床上,逼着他配合医生进行进行骨髓移植前的预处理。
注射的药物和他的身体产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他没日没夜地头痛呕吐,最后甚至虚弱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也就是在他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林锦阳死在了那场轰动全城的大火里。
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痛得声嘶力竭,所有被他竭力隐藏的疼痛和绝望都在瞬间爆发,嘶哑的咽喉里咳出了黏腻的鲜血。
他像疯了一样地跳窗逃了出去,拖着一副孱弱濒死的身体游走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最后在殡仪馆里找到了他以命深爱的少年。
没有家属认领,他就这么安静也孤独地躺在殡仪馆的冰柜里,脸上满是被火烧灼的痕迹。
他带走了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即使他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他还是爱着这个灼烈温柔的少年。
他没日没夜地哭,哭瞎了双眼哭哑了嗓子,最后万念俱灰地用刀割开手腕选择了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