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又好奇地问,“你今天见到老同学了吗?”
时郁点点头:“嗯。”
“嗯嗯,多和以前的同学联系,我看你总是一个人……”奶奶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唠叨起来,“……对啦,我记得以前有个男生,总和你一起玩的,还来过我们家,现在也好久不来啦,你今天见到他了吗?”
奶奶年纪大了,有点健忘症,很多事情记不清楚,有时候又会突然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时郁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顿了顿,还是点头,“见到了。”
“那太好啦,”奶奶开心地说,“再带他来玩啊。”
时郁不知道该怎么说,囫囵又点点头:“很晚了奶奶,你先睡吧。”
“是啊是啊,”奶奶才想起来似的,连连点头,“我四点多还要起来去扫地呢。”
时郁却好像被针刺了一样,他眉头一皱,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能不能别去扫地了?我们家现在吃不起饭吗,需要你一天天捡废品扫垃圾?”
奶奶被他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期期艾艾地说:“……怎,怎么了吗?我现在还能干活,能干一点是一点,也能帮你减少一点负担……”
时郁不能忍受地说:“你每天这么辛苦,起早贪黑,又能赚多少钱?”
你为什么不能像别家奶奶一样,早上起来打个太极,回来种种花养养狗看看电视,别在小区的垃圾桶里到处翻破烂行吗?
奶奶被他震住了,老年人有些反应迟缓,过了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带着点委屈地辩解说:“可是,你读高中,读大学的学费,都是我每天扫地,捡废品,攒出来的啊……”
这被她视为她自己最值得骄傲的功勋,所以即便现在不需要她这么辛苦,不必豁出脸面,她也要通过做这样的事,给自己赋予一种存在感,让她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她小声地说:“……我还能再给你攒出结婚钱呢。”
时郁说不出话来了,他被一种羞耻感猛地刺了一下。
他的高中是奶奶用扫大街捡垃圾的钱读完的。又是这些钱和国家助学金一起,还有他自己打工挣的钱,让他能够顺利读完大学,勉强找到了一份尚可糊口的工作。
他本应是该满怀感恩的,此时他却为这些钱的来历感到羞耻,甚至于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同时又因为自己的羞耻而更加的羞耻。
他简直反感起了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情绪一直维持到了他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他打开手机,来来回回点进微信群里厉逍的主页,厉逍设了非联系人不可见,他无从窥探这些年里厉逍究竟是如何模样。
但是他几次按到添加对方进通讯录,又几次划开。
最后他一把将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把被子扯过头捂住,决定算了。
一分钟后,时郁把手伸进枕头里,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2.1
时郁眼一闭心一狠,不管不顾地按下了那个添加到通讯录的键。
那一刻心跳加速,耳朵发出了嗡鸣的声音,时郁紧紧攥着手机,自己默数了60下才睁开眼。
对方还没有添加他。
时郁心里咯噔一下,在莫大的失望和羞耻的感觉涌上来之前,他先安慰了自己:没事没事,他又不可能时时在看手机。
然后十分钟过去,三十分钟过去,时郁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这回没有再把它拿出来了。
等明天早上起来,应该就会有回复了。
时郁这么想着,揣着这点悬挂着的期待,不是很安稳地睡着了。
新的好友添加信息进来时厉逍还在车上,他现在住的地方离时郁家挺远,基本是两个方向。
他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看见有新信息顺手点开了,时郁两个字很没有神秘感地明晃晃挂在上面,头像是一棵树。
这个人还真的是无趣又死板啊。
厉逍想着,莫名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顺手要点同意了,在触上屏幕的前一刻又停了下来。
厉逍没有马上点同意,反倒鬼使神差地,他点进了对方的头像。
和他想的一样,时郁的朋友圈果然是对外开放的。
不过也没什么内容,对陌生人可见的十张图,最后两张还是去年的,一张应该是庆祝找到工作,照的工作牌。一张是时郁和他奶奶在大学门口的合照,时郁穿着学士服,应该是毕业了。
大约是不习惯面对镜头,两个人的姿势都显得很僵硬,奶奶身体矮矮小小,又佝偻着背,看着缩手缩脚的,不过脸上的笑容倒是很真切,眼睛眯得都要看不见了,比起看起来就很紧张,整个人直直绷着的时郁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