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眨眨眼:“哥哥想知道?那就还随灵歌回去亲眼看看罢。”
岳清音起身,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在我的脑瓜儿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我现在就回去,免得被岳老爹的“眼线”看到。
重新回到我的房中,那本书还在地上扔着,走上前去弯腰捡起,翻至其中一页,水平着打开来呈到岳清音面前,含笑着道:“哥哥还记得么?初秋的某一日,我们两个在院子里赏桂花,一阵风吹得落了花瓣雨,直落得哥哥满头满肩都是。当时灵歌替哥哥把那些花瓣摘了下来,一直没舍得扔掉,回来后便夹在了这书里——那时灵歌的书架上空空无书,只有才买的这一本,所以只好夹在这本里。时日久了就忽略了这书里的内容,每每只是翻开它,取出这些花瓣来嗅上一嗅。后来架子上渐渐正经书多了,原想着把花瓣夹在别的书里,可是这本的书页上早就浸透了那桂花的香气,实在舍不得扔掉,是以才留到了今天……”
岳清音垂眸望着书页里这些已经被压成干瘪的半透明状的花瓣,半晌没有言语。之后抬起眸来转过身去,慢慢踱到窗前几案边,也不回头地对我道:“这些东西来年还会有,留它作甚。……书是不能留的,换上一本罢。香味儿没了就没了,离开枝头的花本就已死了,徒留香气岂不更添感伤。”
知道我这可爱的死人哥哥心软了,偏又不肯在我面前表露出任何动容的痕迹,所以才背过身去不让我看到他的眼睛,而他若此刻能看到我的眼睛的话,他会发现,里面盛满的,是和他眼底一样浓浓的东西。
于是依言把花瓣都拿出来,仍将书扔进炭盆里烧了,从架子上取了本他买给我的《咏梅小令》,将花瓣小心地夹了进去。
岳清音已是转过身来,看着我像藏宝贝般地抱着《咏梅小令》团团转着找地方安置它,不由哧地一笑,无奈道:“你在那里转什么,就还放到你那枕下罢——什么都往那下面塞,夜里枕着不硌脖子么?”
我翻翻白眼,嘟哝着道:“现在我的枕下已不再是我个人的秘密之处了,有人霸道地攻陷了它,只好换一个地方做我的藏宝库了。”
岳清音好笑地挑挑眉,道:“那枚摔断了的玉竹挂件儿也是你的宝贝么?”
啧啧,哪壶不开提哪壶,坏心眼儿。
“哥哥还要找那几本《臣史》么?要不要灵歌把衣柜门主动打开让哥哥检查?”我奸诈地换掉话题,伪天真佯无邪地望着他。
“罢了。”岳清音淡淡地道,我心中不由一喜:他总算肯高抬贵手了,却听他紧接着又道:“我已知道另外的书在谁那里了,找他要便是,你的这一本为兄一并拿走了。”说着便举步要往外走。
我慌得冲过去扯住他的袖子,仰脸与他望过来的眸子对在一处,却又不知该怎么阻止他,只好无力地道了声“哥哥……”。
岳清音扫了眼几案上放着的一摞大大小小的写满字的纸,那是他方才从我手里夺过去的季燕然写给我的各种回复及关于《臣史》的解答,想来他就是由此猜到了剩下的《臣史》必是在季燕然那里的。垂眸又看了看我扯着他袖子的手,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那么一声,复又淡淡地道:“几时你的身上才能少些事故?今日伤了,明日痛了,非要寸步不离地盯着你才能……让你消停些么?”
“灵歌又让哥哥担心了……”我内疚不已地低下头,慢慢松开手。《臣史》事关大盗的身世之谜,如果我放弃,既没脸面对大盗的在天之灵,也没脸面对自己今后的人生,可我若不肯放弃,岳清音势必还要时时为我担心虑。该怎生是好?
正心内矛盾着,忽被岳清音伸手轻轻兜了兜下巴,抬起脸来看他,迎上他清且沉的眸子,听他轻声地道:“莫要胡思乱想。你可见过有谁哪一刻不担心自己家人的?此系天,并非负担。为兄对你,正如你对为兄。你总以为为兄会因此倍感辛苦,且问问你自己,如此天天担心着为兄,可辛苦么?”
我笃定地摇头,展颜而笑,心中顿觉释然。岳清音也还以微微一笑,道:“这便是了,你想要为兄少担心你、莫担心你,只怕为兄还做不到。只不过为兄身为男子,理当要比你多承担责任,多付出力量。你若当真心疼为兄,便多听些话,少做些出人意料之事,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是对为兄最好的照顾了。”
“哥哥说的我都明白,”我笑望着他,“怪只怪哥哥宠坏了我,以至于心里总认为着哪怕自己把天撞得塌了,都还有哥哥在头上为我撑住。哥哥永远不会放下手臂,而我也永远不会远离哥哥触手可及之处。越这么想就越放心越大胆,却忽略了哥哥既要一手遮天又要照看我,实在辛苦……”
岳清音哧地笑出来,大手一拍我的脑瓜儿:“乱用词!什么叫‘一手遮天’?敢情是变着法儿地怪为兄管你太多了么?”
“不敢、不敢,哥哥大人息怒,小的口误。”我只作无辜地眨眼,微笑着仰脸迎上他也微笑的脸。
就这么笑着对视了半晌,岳清音移开眸子,恢复了淡淡的语气,道:“早些睡罢,那药我交与绿水,早中晚各抹一次。”说着不再作停留,径直推门出去了。
见《臣史》一事已是无法挽回,我只好再想其它办法,大不了……大不了再欠段慈一个人情儿,请他二度将书从翰林院借出来。
折腾了这么一出,我早没了神,懒懒地把几案上画满了季某人狗爪印儿的纸张整理好了重新塞回枕下——反正岳老大都看到了,没必要再藏。宽衣躺下,睡了个暖意融融幸福满满美梦连连的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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