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放任另一个自己去做她想做的事,不掺杂上现在你所经受的任何压力与束缚,你认为……‘她’会快乐么?”季燕然温和地引导着我。
我尝试着如他所说地去想像了一下,答案让我有些欣喜,有些惊慌,更有些无奈,于是轻声地道:“是的,她会快乐,非常快乐,甚至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那么看来真正让你不快乐的就是现在所经受的压力和束缚了,”季燕然一语中的,慢慢地道:“灵歌你其实是渴望快乐的,绝不是如你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自暴自弃,只是由于一些无形之物,譬如你自己所认为的是非观点、道德衡量约束住了自己。就我看来,伯父和清音从不曾对你有过苛刻的或是过于保守的约束,现在这样的境地完全是你在作茧自缚,给了自己太多的负担。然而这并不证明你是脆弱的,因为人最大的敌手就是我们自己,你一直在同这敌手较量,有时现在的你占据上风,有时另一个你把握主动。如果另一个你所追求的东西能够让你真正快乐,那么我希望现在的这个你尽早地缴械投降。你应当明白,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都绝不会用那些莫须有的是非道德观念来硬逼得你生不如死,只要你过得快乐,你就可以令对你好的人感到快乐——无论是在世的还是过世的,无论是你爱着的,或是恨着的。”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努力地想要让另一个自己勇敢地站出来,可每一次尝试都会惊得冷汗涔涔,痛得锥心刺骨。
也许,我想,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真的不是时候,压力和束缚不是说摆脱就能摆脱的,大盗过世不过才几个月,季燕然之于我是恩仇难断,田幽宇用不了多久便会回来践他的六个月之约,我和段慈的婚事年后就要提上日程,甚至今天又有个姨母死活要搓和我和步九霄,目前尚不能确定岳老爹对此事的态度,倘若他老人家耳子一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到时不得不遵。
如此多的纷纷扰扰全部加诸在我的身上,试问我如何能快乐得起来?换作以前那个果断决绝的我,此种情况下早就拂袖离去,离开这里所有的人和事,天大地大,还怕没有一个容身之所?而如今满身的牵绊,剪不断理还乱,说我作茧自缚确是如此,只怕我最终将会成为第一只被自己困死在网中央的蜘蛛了。
习惯了这种刺痛的我已经懒得再费心思去分析自己,爱咋咋地吧,我除了能主宰自己的生死之外还能主宰什么?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女人处处受制约的古代,个人的力量永远不可能改变整个社会,如果学不会适应和服从,那就只有选择以死来抗争,或者说是逃避。
“在想什么?”他轻问。
“大人要不要看烟花?”我笑。
“好。”他也笑。
我走过去扶着他调换了位置,靠在另一边的床栏上,又从柜里拿了条被子帮他裹在身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乖乖儿地任由我摆布。我将他那件外衫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将窗扇慢慢打开,一阵冷风夹着冰冰凉的东西扑面吹在脸上,身心俱为一凛,不由轻呼:“下雪了!”没来由地一阵兴奋,伸出胳膊去接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儿,直到手被冻得几乎要没了知觉时才缩回来,笑着扭脸去看季燕然,却见他偏着头,脸上带着平静地微笑一直望着我。
“我又不是烟花,看我做什么?”我笑着问他。
他眨眨眼睛,仍是静静地笑,只道了句:“明知故问,小淘气。”
心脏倏地一下子收紧,紧接着像失去了控制般跳得疯狂混乱,令我几乎站立不住想要一屁股坐到地上,灵魂深处那另一个自己终于展露了头角,渐渐挣扎着上来,哀求着道:让我享受一次吧!一次就好!我是如此的渴望着那幸福,眼看它触手可及,哪怕只是让我一它也好……
内心激烈地交战着,我颤抖着望住季燕然的面庞,哑着嗓音低声地唤出一句:“燕然哥哥……”另一个自己逐渐占据了上风,我慢慢迈开步子向着他走过去,我知道这一去将不能回头,这一去是彻底的背叛,这一去是把现在的自己永远打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
……我不管……不管了……就让我任一回吧……让我随心所欲一回……让我重新做一个敢爱敢恨之人,抛下一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走至床边,对上季燕然深邃如夜的双眼,张张嘴,埋葬于内心深处很久的一句话终于到了唇畔:“我……其实……从一开始就……”
轰地一声惊天响打断了我的话,紧接着密如战鼓的声突然同时大作,远远近近连成一片,仿佛末日来临天塌地陷……
……子时了么?新的一年到来了么?……东风夜放花千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望向面前的“那人”,收起自己方才险些和盘托出的不计后果的话,幽然一笑,轻轻道了声:“新春吉祥,季大人。”
季燕然的眸光暗了一暗,阖上眼,微微地一个呼吸,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常,亦静静地笑着应道:“新春吉祥,灵歌。”
在此之后,我们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这样安静坐着,望着窗外美得不切实际的绚烂烟花和飞扬的雪片,迎来了新一年的第一个黎明。
还没·名字在线阅读
还没·名字
肉文屋/
还没·名字
还没·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