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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们听见了一声拉长的叹息。
祭台之上,身穿道袍的少女面色冰冷,负手而立,似乎见雨久久不来,便生出了三分不耐之意。
望凝青转身朝着少年君王走去,抬指往衍王的眉心一点。
“十年无嗣。”
她这般说道,两指一勾便自衍王的眉心扯出了一道金光,抬手一挥,那金光瞬间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神光作目,昂首长鸣,直奔天际。
“雨来。”少女终于喊出了最后的敕令。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刹那之间便是倾盆之态的大雨瓢泼而来,那并非春风化雨诀换来的灵雨,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凡间的甘霖,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地里刨食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喜不自禁。他们欢呼着、高喊着、泪流满面地磕头跪地,在大雨中舒展双臂,迎接着宝贵的凡雨。
“是陛下——是陛下用自己的子嗣之缘换取了我们的一线生机——!”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话,沉浸在狂喜中的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高呼帝皇之名。
他们的声音响彻天际,连这样的倾盆之雨都掩盖不住他们的声音,仿佛要用那源自肺腑、声嘶力竭的呐喊来抒发全部的感激之情。
衍王愣怔地站在祭台之上,那略带懵懂的神情终于令他看上去有了符合年龄的少年感,他看着云鹤道袍的女子朝他走来,衣不染尘,发不沾雨。
“刘索本是外门天骄,拥有先天道体与天灵根,我派司典长老曾有意收徒,本该前途无量。”望凝青话语冷淡,在这嘈杂的雨声中,只有衍王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他心溺尘境,被凡俗侵扰,掌教决意将其逐出宗门。天枢派刘索死于东海,以上。”
望凝青言罢,不等衍王回答,便已是拂袖而去,徒留刘索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以至于他没有窥见衍王复杂而又略带深意的眼神。
“云隐峰、掌教首徒……吗?”衍王喃喃,“真是,了不得啊。”
用一场法事淡去了刘索册封国师后声名过盛的负面影响,将民心重新系挂于皇权,却又不影响天枢派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同时,还保了刘索一命。
他才十六岁,十年无嗣与他而言不痛不痒,相反,想要掰倒一个“民心所向”的国师,要花费的时间可不止十年。
——如果衍王不知道刘索资质绝俗,还曾被“司典长老有意收徒”的话。
这一场法事下来,即便衍王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觉得天枢派当真识情识趣,不辱仙家风范,那些因刘索而生的猜忌与怀疑,也在少女的三言两语中烟消云散。
若这位掌教首徒便是天枢派未来的掌教,那——沧国以天枢为国教,并没有什么不好。
望凝青结束了祈禳,便毫无留恋地踏上了回宗的路,临行前也只是逼音成线,给了刘索一句忠告。
“德不配位,才不符名,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所以才说,可惜了刘索。
“欸?但是尊上,方才祈雨你分明是故意不喊出最后的敕令的吧?”灵猫趴在望凝青的肩膀上,很是困惑地想,“明明游刃有余,为什么还要取走皇帝的气运呢?”
“我没有。”望凝青冷漠地道,“我只说‘十年无嗣’,没说‘借尔十年嗣息’,他本就十年无嗣,我只是看相断命而已。”
灵猫:“……”
好的,不愧是您。
【】冰山女掌门
望凝青回到了仙宗, 向栖云真人汇报了自己此行的应对措施。
“你做得很好。”栖云真人淡漠地颔首,“世人愚昧,只知眼前, 你若是矢口否认刘索原是天枢弟子,恐怕会招致百姓恶感,有碍香火传承。”
但若是不说, 皇帝便会认为刘索的所作所为都是天枢派默许的, 天枢派没有插手红尘的兴趣,也不想引起人王的敌视以及针对。
栖云真人垂首看向下方单膝跪地的弟子。
虽说他存了考验之心, 也有不管弟子如何折腾都能收拾好残局的把握, 但他没想到弟子居然将事情完成得如此漂亮,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了。
有情义也有底线, 正直却不死板, 对于误入歧途的同门也有一分宽仁之心。
“辛苦了。”栖云真人收起了案宗, 他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 刘索闹出的那点小事在他眼中就如浮尘一般毫不起眼, “去休息吧。”
望凝青应了,起身退下。她回自己的屋中洗漱过后便去了理世堂, 她这一趟完成了两个任务, 可以在宗门内换取灵玉,兑换资源或是秘籍。
与初次踏入理世堂时的无人问津不同,这一回望凝青刚踏入堂中便立时感觉到了气氛的僵滞, 往来的弟子皆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望凝青对此非常满意。
与照先和白灵等人先行一步回宗, 而望凝青前前后后比他们迟了三日归来,这短短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她此行的壮举传遍宗门了。
刘索贪恋红尘的确不假
', ' ')(',但在那些不知此事轻重的弟子们看来, 掌教首徒的处置也未免太过残忍,加上白灵添油加醋,人们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嫉贤妒能。
望凝青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朝着管事弟子递过去两块铭牌,那管事弟子僵着脸接过,一边结算灵玉,一边心中愤慨。
“……这种人居然是掌教首徒。”
他小声地嘟囔着。
望凝青闭着眼,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只当自己没听见。但没过一会儿,气氛尴尬而又寂静的理世堂却突然骚动了起来。
声音有些吵了,望凝青睁开眼,却见一人背负长剑,逆着天光自外头而来,他白衣广袖,步履如风,身旁众星拱月地围了诸多弟子,他却熟视无睹,不予搭话。
明明看着年岁不大,但那人的气势却冷肃而又清寒,远远望去,像冰塑的人一样。
望凝青只看了一眼,便再次阖上了眼睛,她闭目养神,那笔直向前的脚步声却忽而一顿,随即毫不犹豫转向了她这边。
“师姐,你出关了?”
玉石相击般清冷干净的声线,望凝青抬眼,便见洛水谪仙般的少年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地站在她的身前。
少年的眉眼生得实在是好,秀而不媚,清极而妍,即便整个人冷冰冰的如同冰玉雕琢而成,周围也不乏有人投来钦慕的视线。
“……”望凝青没有接话,只是冷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认出他是谁。
“师姐出关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语气淡漠,但不知为何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我明明等了师姐那么多年。”
此话一出,堪比晴天霹雳,整个理世堂中顿时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望凝青拧眉,她听得出少年的话语没有他意,只是直白地陈述事实,不仅天真,还傻得纯粹:“……你是空逸?”
“……嗯。”临江洛神一样的少年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居然被心心念念却没心没肺的师姐给忘了个彻底,“师姐把我忘了。”
望凝青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空逸见状,也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
“你变了不少,认不出是正常的。”这什么男大十八变?脱胎换骨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夺舍了。
“师姐也变了不少。”空逸委屈,他只是瘦了一些,长大了一些,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腆着肚子哭唧唧了而已,“但我都还认得出师姐。”
灵猫受不了了,它从望凝青的怀中挣了出来,仰着脑袋大声地喊道:“够了,尊上!快让他闭嘴吧!别再说这些惹人误会的话了!”
望凝青深有同感,她和灵猫知道空逸这小孩就是个小智障,但别人可不知晓。
他如今今非昔比,已经是年少有为的金丹期修士了,这一番话可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的。
然而,不等望凝青有所行动,又是一阵利风刮过,御剑直接飞进理世堂的少女收剑落下,张口便先声夺人:“素尘师姐回来了?!”
望凝青收起弟子令牌转身便想离开,那傲气的少女却已经看了过来,她一把推开空逸,乐出了两颗俏皮的虎牙:“师姐!你终于出关了!”
“素荧。”被抱了满怀的望凝青顶着那张沉郁厌世的面孔,推拒着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素荧,“放开。”
望凝青实在不想待在这里给人看猴戏,更何况那些异样的目光随着空逸和素荧的到来变得越发诡异。她二话不说便转身便朝着外头走去。
“师姐等等我,好久不见了一起叙个旧吧。”素荧小跑着跟上,如稚子般勾住了望凝青的袖摆。
空逸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上,他和素荧两人一个修为比素尘高一节,一个年岁比素尘高一节,但谁都没觉得喊素尘“师姐”有哪里不对。
三人离开后,理世堂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那是司仪长老座下的女体修,号‘火雏凤’的那位小师祖吧……”
“空逸师哥怎么会……”
门中弟子的窃窃私语都被三人抛在了脑后,童年时期最恶三人组齐聚,再次以非人强大的意志力孤立了所有人。
望凝青将人带回了云隐峰,一开始听说要去栖云真人的仙府做客,素荧和空逸都惊了,两人想着去向掌门请安,望凝青却说免了。
望凝青亮出自己的弟子令牌,空逸和素荧才发现她竟已经是掌教的“入室弟子”了。
入室弟子和内门弟子虽说地位无甚差别,但是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就等同于“我是师父看得上眼的弟子”和“我是师父最喜爱的弟子”。
素荧和空逸也是司仪和司法长老的入室弟子,所谓入室弟子便是类似“半子”的存在,但同样的词放在掌教真人的身上就显得格外违和。
但既然是“入室弟子”,那便意味着这名弟子跟师父的关系已经好的可以入师父的居室聆听教诲的程度了,既然如此,在师父的仙府内招待几位友人也不算出格。
“素尘师姐,数年不见,当真梦寝不忘。”素荧举起茶杯,愣是将茶水喝出了烈酒的架
', ' ')('势,“不过师姐你出关倒也正好,很快又到宗门大比的时候了。”
望凝青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宗门大比,就是三年一度的收徒大典了吧?内门想必又要多出几名师弟师妹了。”
“嗨,别提了。”素荧将茶水一干为敬,拿出手绢擦了擦嘴,“我看今年外门没什么好苗子,一个个凡心重得很,那什么刘索——嗤。”
素荧撇嘴,神情有些不屑,当年那个神情拘谨、笑容乖巧的女孩,如今已经变成了这般眉目飞扬、心高气傲的模样。
“宗门大比是外门弟子的盛事,但是跟内门弟子没多大干系。”素荧往嘴里丢了一颗灵果。
“不过师姐可以去看看热闹——虽然外门弟子都只修习过最基础的法术,实在没什么看头也便是了。”
“我会去的。”望凝青抿了一口茶水,垂眸,今年的宗门大比可不一般,不仅有天道宠儿,还有剑道之子。
一直抱着茶杯在一旁沉默的空逸终于找到了插话的间隙,冷声道:“宗门大比,外门弟子有机会挑战内门弟子。”
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宗门大比采取的是一对一擂台赛,最后胜出的弟子便可进入内门,但落败的弟子们也不是没有机会,他们可以选择挑战内门弟子。
外门弟子想要成为内门弟子一共有三条路可走,其一是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愿意收徒,比如刘索;其二是在宗门大比上胜出;其三则是挑战内门弟子后胜出。
前两条条件苛刻,最后一条也不算容易,毕竟内门弟子获得的资源和对术法的见解远非外门弟子可比,且挑战必须是和自己境界相当的内门弟子。
“境界相差不可低于三阶。”素荧说道,“也就是说一名筑基八层的外门弟子最低可以挑战筑基五层的内门弟子。”
“当然,虽然设有底线但却没有极限,筑基期想要越阶挑战金丹也不是不行——但是何必自取其辱呢?”
说到这里,素荧乐了一下,拍了拍空逸的肩膀:“我说的就是这个呆头鹅哦,上一次宗门大比他就没事跑去看热闹,结果被人越阶挑战了。”
筑基五层挑战筑基巅峰,明显是那外门弟子欺他实战经验不足,认为他空有境界而无实力罢了。
虽说比试的结果是空逸胜出了,但自那之后他便被刺激得发愤图强,这才在十三岁那年一举突破了金丹。
“如今师姐出关了,我们也不算群龙无首了。”
三人久别重逢,一时相谈甚欢,但不管是素荧还是空逸,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修为进境的话题。
如今,空逸十四,素荧十六,前者一年前成就金丹,后者也已经踏入半步金丹的境界里了。
反观素尘,身为掌教首徒,如今却还只是筑基巅峰——要知道,如果说炼气和筑基是凡人与修士的一道坎,那筑基与金丹便是天才和庸才之间的一道坎了。
不筑基便不能算是修士,不成金丹便不能算成功的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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