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些漂亮的场面话,这点明鸢心知肚明。之所以有这道赐婚圣旨,是因着昭王同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
昭王是今上的幼弟,自幼有经韬纬略之才。今上是惜才之人,偏又生性多疑,对这幼弟一面压着,一面用着。谢氏本是忠君之臣,给明鸢和赵浔赐婚,也有令谢家制衡昭王之意。
可惜今上大意了,以赵浔的疯批程度,清正古板的谢少傅只有被制衡的份。
皇后继续谆谆叮嘱:“本宫年纪大了,就喜欢瞧些才子佳人的佳话。不若如此,回头把你同赵浔的事宗宗件件都编撰成册,每次进宫时带给本宫瞧瞧,也算是你的一番心意,如何?”
皇后娘娘如此说了,她自不能推拒。明鸢颇为头疼地思忖片刻,才子佳人的话本嘛,她看得多了,同赵浔虚与委蛇一番还是没有问题的。
赵浔不是喜欢下厨吗,她思忖片刻,同画采道:“去采些嫩槐叶来,咱做个槐叶冷淘。”
赵浔既屡次尝试这道面,想必这菜本身还是和他口味的。既如此,她便给他做道正宗的来瞧瞧,让他也自渐形秽一番。
取嫩槐叶,以井水浸泡洗净,捣碎出汁,和入面团,待揉出韧性,扞平切细,下入滚水。如此做出的面味甘色翠,自有槐叶清香。再拿鲜蘑、卤鸡肉和小米辣熬成汤汁,面过冷水淘洗,浇上汤汁,一道槐叶冷淘便做好了。
冷淘入口清凉,鲜香爽口,用来消暑再合适不过。明鸢沉吟片刻,着人剪了片荷叶来,洗净铺于食盒底部,将冷淘置于其上,别有一番雅趣。
槐叶味甘性平,可平邪气,给赵浔送去正好。
画采眼巴巴地盯着余下的冷淘,一副馋虫被勾起的模样。明鸢含笑取了四只白瓷碗,将余下的冷淘分别盛入碗中,莹白的碗身衬得冷淘愈发纤细青碧。
她将其中两碗装好,着人给兄嫂送去,又递了一碗给画采:“新做成时味道最佳,尝尝看。”
画采接过竹筷,挑起一箸冷淘,笑吟吟道:“那我便不同小姐客套了。”
明鸢揉了揉额角,颇有些头疼:“你说若要同娘娘交差,只送去些槐叶冷淘是不是不太能体现出我的一番深情厚谊?”
画采瞪大眼睛:“这世上还有比吃食更能体现出情谊的吗?”
有,自然有,生活不能仅有眼前的苟且,还得有诗和远方。肚子填饱了,接下来便是风花雪月了。明鸢取了张洒金笺来,提笔在案前思忖片刻,刷刷落笔,潇潇洒洒抄了首诗上去,差人同食盒一并送去昭王府上。
做完这些,她噙笑招呼画采:“走,咱去瞧瞧有没有人去揭榜。”
市集上人山人海,街边聚集了诸多卖吃食的小贩,炉中炊烟袅袅,一派人间烟火气。明鸢走到半途,拉着画采停在了一家卖羊头签的摊铺前。
羊头签,顾名思义,以猪网油裹住羊头肉,放入滚油中炸至金黄,以笊篱捞出,外头酥脆,内里鲜嫩,香气飘散满街。
明鸢她们去的时候,摊主正将一只只裹好的长筒下锅,嗞啦声不绝于耳,片刻后,焦香弥漫开来,她深吸口气,要了一兜羊头签,又去旁边摊铺买了两盏自井水中冰过的卤梅水,去听这等八卦之事,还是得配些吃食方才有趣。
她们赶到时,告示下头挤满了人,一名小厮正坐在案后奋笔疾书,瞧着已经记了颇多的东西。瞧见明鸢她们走来,他躬身行礼:“小姐,先前已有四五十人说过,小的悉数记录下来了。”
明鸢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自怀中摸出赏银给他,拉着小砚坐到案后,将小厮记录的翻看一回,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这赵浔当真是个人才。
前头的尚算正常,什么龙章凤姿、身躯凛凛、颜若渥丹,总之这位昭王的美貌还是得到了众人一致认同的。
到了后头,内容就变得离谱起来。有人道昭王荒唐好色、荒淫无度,于家中豢养了一众小娘子,统一以“小”字打头,诸如小雪小橘小云之流,镇日流连后宅。
明鸢抵着额角思忖片刻,这个…真实性姑且不论,若当真如此,昭王必然是个身体被掏空的模样,这与前头的说法略有些冲突。
还有人道,昭王好杀,家中有个地牢,里头处处沾着血渍,哀嚎声镇日不绝。
明鸢抖了抖,嗯,这个也离谱了些,不过昭王好杀定然是不假的,她谢家满门就是被他亲手赐死的,彼时赵浔还笑了笑,道,谢家兄妹临终时能尝到本王亲手所做的菜,委实是尊荣无限。
尊荣他个鬼,她祝他日日享受这份尊荣。
明鸢顺手从油纸包中拎出片羊头签,泄愤般丢进嘴里,刚要继续翻下去,便听得前头响起道清隽温润的声音:“上头的告示是你贴的?”
明鸢点头,顺着声音望去,只间前头站了位公子,一袭鸦青长袍,手中执着把木扇,扇柄上密密麻麻布满刻痕,瞧着颇有几分奇怪。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而后点头:“正是。”
公子轻笑一声,扇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堂堂昭王的消息便只值一文钱?”
呦,这是来碰瓷的了,明鸢先前空手道蓝带,自不怕这般找茬之人,她素来秉承这么个传统,先礼后兵,实在不行揍一顿便老实了。
当下还没到动手的时候,她压了压胸中的火气,客气地笑了笑:“兄台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