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惊雷。
——憋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下了下来。
第55章惊闻倏然睁眼,明黄的帐子衬着满……
倏然睁眼,明黄的帐子衬着满室烛光直耀人的眼。
晃得刚睁开眼睛的薛雯扶了扶额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坐起了身。
她是被吵醒的,外头闹成了一团,又是哭又是嚷的,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薛雯蹙眉按了按太阳穴,带着些不耐掀开了帐幔。一旁候着的老太医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公主,请准微臣为公主扶脉。”
薛雯刚刚醒来,没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话伸出了右手,另一边站着的忧心忡忡的东桥这时也上前了两步,闯入了她的视线。
——片刻前的记忆霎时回笼。
“惊马,弃马作战,”
“身背数箭而不肯卸甲,”
“杀敌众,立伟功,”
······
“伤口感染而不治。”
臣涕泪奏,宣武将军沈尧伤口感染而不治,殉国身死,请:依其遗愿埋骨西南,择日以战甲归京停灵。臣常嗣年,遥祭。
······
而令人惊讶的是,其时薛雯逐字逐句的细细读着,心中竟并无甚大的起伏,正在组织语言,身后突然传来了东桥姑姑一声凄厉的惊呼,极为失态地尖声喝道“公主!”
薛雯蹙了蹙眉,竟然还有闲心,还顾得上地想要呵斥她莽撞:此乃文昭阁,岂容她大呼小叫。
可是还不等她转过头去,眼前却忽然现出了奇景——脚底下的地整个竖了过来,薛雯不得不做不了主地向后倒去——两眼一闭,便是人事不知了。
看着了东桥姑姑才把这个忆起来了,而一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听外头的哭喊,就能分辨地出熟人来了···薛雯避开了正闭眼切脉的老太医,低声道了句“不必”。
站起身来后虽说一开始有些脚软地晃了晃,但好在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人扶,薛雯抚顺了裙子上的褶子,抿了抿碎发,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内室。
外头果然如薛雯所猜测的,是沈家的人。
那沈郡王垂头独坐身影颓丧,郡王妃小胡氏则坐在一旁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而将薛雯吵醒的哭喊声,正来自于放声大哭大闹着的白发苍苍的沈董氏,老人家捶胸顿足,悲痛不能自持。
董依依竟然也在,郡王夫妇自顾不暇,便是她正搀扶着沈老夫人,摇摇晃晃着艰难支撑。
她们这一群人都背对着薛雯,可上座的皇上和一众宫人是正对着这边儿的,皇上正说些不咸不淡的安抚之语,以及数之不尽追封的恩赐。
服侍在皇上身侧的御前大太监周连一眼就看见了面色不佳的薛雯缓步走出了内室,脸色立刻就是一变,慌忙隐秘地冲薛雯使眼色比手势,示意她暂时回避。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沈董氏竟然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似有所觉猛地回过了身——一见薛雯,顿时红肿的双眼中便迸发出了骇人的恨意,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已经将薛雯万箭穿心。
董依依见沈董氏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不由有些慌乱紧张,很怕她御前失仪触怒了皇上,攥着沈董氏胳膊的手紧了紧,正焦急地想低声劝阻,就被暴怒中的沈董氏一把挥开了,踉跄了两步,险险站住了。
另一头,薛雯正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不是东桥不跟着,实在是见她明明面白如纸仍有眩晕却执意要起身,担心之下只得匆忙去取煎着的药了。
那沈老夫人眨眼间便跌跌撞撞,两手张开成爪扑了过来,一副要掐死薛雯的模样,双目通红地恶狠狠尖声咒骂道:“薛雯小儿!你还敢来?你害死我孙儿,你这毒妇!”
殿中的太监和侍卫等又不是死的,沈董氏走到半道儿就被拦住了,她犹自挣扎,不管周公公慌乱的的呵斥,继续哭喊道:“毒妇!毒妇!我问你,你午夜梦回何能安枕?你害死我孙儿,他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害死了他,我三郎若在天有灵,必来索你的命!”
周连眼看自己几次打断是拦不住了,尖着嗓子喝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沈老夫人悲痛之下已经失心疯了,惊了公主的驾,你们还不快堵住她的嘴?!”
不必他们动作了,沈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拉扯中一声哀叫,悲怒交加之下,竟是乍然晕厥了过去。
待沈老夫人被搀扶了下去后,皇上这才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笑非笑地幽幽开口道:“沈卿,闹得太过了···朕,念在事出有因的份上,此番就不予追究了,还望卿好自为之才是。”
——若问沈郡王悲伤与否,痛失爱子,怎能不哀恸?
可是···悲伤之余,他其实更多的是懊恼···那沈尧,毕竟还未成才······
“壮志未酬身先死”,沈郡王先是家长,沈姓之长,其次才是沈尧一个人的父亲。正是他,为了家族的荣耀与传承,亲手把沈尧送去了西南的啊。
所以悲伤之前,他先是懊恼和可惜。
就像皇上,薛雯被粗鄙狂悖的沈董氏指着鼻子骂,他生气吗?当然生气,就算不论别的,冒犯明安公主薛雯本身就是在冒犯天家颜面,也就是在冒犯他——他捧着的人,自然要人人都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