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嗡嗡作响,陈宗耀好像听见了许多人的声音,他们唤他,陈将军,陈将军
咚整个人斜斜倒下,细雨打在他的脸上,密密麻麻。
陈宗耀生了场大病,那只手再也无法持上陈家枪上战场。
皇帝念其有功,随便给他安个闲职当当,顺便再一点点从陈家手中,夺回兵权。
往后十四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陈宗耀总会反反复复做相同的梦。那个火光喧天的夜晚,是他一生的噩梦。
老爷,快醒醒,客人该来了。
耳畔传来夫人赵氏的声音,她正在用手绢将他额上的冷汗擦干。
方才只是躺在罗汉床上小憩,怎的就又睡了过去?近些年无论怎么睡都睡不够,偏偏一睡,那些不愿回想的记忆变会在梦中袭来,每次一他都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细想。
是哪位客人?他有些迷糊了。
当然是李道长啊。赵氏嗔怪道。
恍然大悟,陈宗耀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快请,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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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的帝都果然非同凡响,此处人杰地灵,连道路两旁铺的石砖都比别处大,市集繁华,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态。
但将军府跟这帝都比起来,却要寒碜许多,甚至还不及京兆尹府邸的一半大。李思念只觉得自己在参观一个很小的景点。
先迎上来的是赵夫人将军府内家仆甚少,陈将军则跟在赵夫人身后,面色发青,看上去精神不振。
跟在大哥和二姐身后,李思念伸着脖子朝陈将军瞧了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陈宗耀的眉眼居然跟敬长生有三分相似。
或许是近日总想着他的缘故,李思念安慰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他走后,每天晚上总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而且总会在梦里看到他,李思念备受其扰。
不确定,揉一揉眼睛,决定再看一次,可这一次,李思念无比清晰地确定,陈宗耀和敬长生的眉眼就是有三分相似。
她绝对不会认错,敬长生总是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看,水汪汪的,带着天真的残忍。那样好看的眉眼十分少见,给人带来的印象之深。若非沾亲带故,很难想象到会如此相似。
思念,你发什么呆呢。
思绪被李定坤洪亮的声音拉回,李思念抬头一看,他们竟然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正回头看着她。
诶,来啦。提着裙子往前跟上,只好将方才的想法暂且一放。
在陈将军和赵夫人的热烈邀请下,李思念一行人美美吃了一顿饱饭。近些日路途奔波劳累,原本饱满的脸颊都硬生生凹陷下一些,她都快有尖下巴了。
将军府的饭菜质朴,只是一些家常的菜式。虽然不豪华,但好在口味出众,尝一口能让人想起家的感觉。
一些事情便也拿在饭桌上说,比如陈府近些年内发生的一系列怪事。陈宗耀慢慢诉说,李定坤认真倾听,时而询问,时而给出解决方案。
当然,对于这些讨论,李思念向来是不参与的。作为一个不通道术的麻瓜,并不能给出颇有建树的意见。俗话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儿别乱掺和,所以她只好坐在一旁边咬筷子边听。
大概是在十四年前,陈宗耀打完最后一场胜仗,因生了一场大病便留在家中休养。也就是自那时起,他每天晚上开始不断重复做同一个噩梦,一到深夜,便会听到孩童尖锐的哭闹声。
这般诡异,想必定不是人为。陈宗耀忽然十分激动。
李定坤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我先画几道安神符,你贴门上试试效果。说完就开始画,大手一挥便画一堆。
陈宗耀静静地看着李定坤手上动作,却未曾面露喜色。想必他之前也请过不少道士,而那些道士一来便给他画安神符。
众人皆注视着李定坤,唯有李思念咬着筷子观察陈宗耀。
像,实在很像。
虽然陈宗耀人到中年,上了年纪,可那双眼睛却仍旧明亮,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装着作为一个将军的热忱。
忽然想起之前从系统那里看来的一段过往,李思念忍不住开口问:陈大人是不是有个妹妹?
确实有个妹妹。陈宗耀果然一愣,不过,我从未提及此事,你怎会知晓?
看脸,我也算半个道士嘛,算出来的。李思念毫不脸红地说,陈大人一看就像是有妹妹的人。
大哥二姐齐刷刷看过来,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五个大字你还会这个?。
别光看她啊,李思念埋头扒了口饭,又继续说:我还算出,陈大人的妹妹此时正在宫里赏花。
这你就算错了。陈宗耀长长吐出一口气,舍妹福薄,进宫三年,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闻言,李思念小声致歉后便再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埋着头扒饭。心里想着,大概不是一尸两命,你还活着个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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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十六已过去许久,圆月变作弯月,像是少年微笑时的眼眸。
虽然缺掉三分之二,但弯月仍旧明亮,雾蒙蒙的白纱从夜空倾洒,为整个帝都蒙上一层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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