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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礼翊学长带我去医院做孕检。
我第一次没那么害怕医院,小时候我生病,家里人怕去医院会染上更多传染病,觉得没必要为我承受那样的风险,叫我一个人去看医生。
我只有大人膝盖那么高,医院很大,病人很多很挤,我不知道在哪里挂号,找了好久好久,被好多膝盖擦碰撞击,才挂上号。
挂完号更难的题出现,我不知道医生在哪栋楼哪一层的哪个诊间,医院有三栋楼,我不知道我在哪一栋里面。
我看不到挂得太高的位置图,我挤不进塞满人的电梯,我不敢问戴着口罩的病人。
我怕我的病还没好,又染上其他传染病,那样我会被赶出家的。
等我终于终于找到挂号单上的诊间,我的号码已经过了,我只能再等三个号,我好委屈,明明我能准时看到医生的,都怪我找太慢了。
候诊很漫长,我不敢坐在医院椅子上,我怕我一旦坐下去,那块接触过医院的肉回家会被剜掉。
我看着小儿科里其他生病的小朋友,心里越来越难过,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生病,他们的爸爸妈妈眼里满满都是心疼,又哄又抱生怕病魔伤害他们的宝贝。
我不是爸妈的宝贝,所以我要一个人来医院。
我不是宝贝,所以没有人爱我。
医生说我是普通感冒,吃药三天就能痊愈,他很快开好处方交到我手上,护士姊姊示意我可以走了。
从我进诊间到出来可能没有三分钟,不像其他小朋友一进去就要好久好久,护士开门请他们出来时,满脸担忧的爸爸妈妈还一直问护士要怎么照顾孩子,孩子才不会那么不舒服。
我也想有爱我的爸爸妈妈,可我不是宝贝,所以我不配被爱。
我捏着处方笺,面对第三个难题,医院三栋比云还高的大楼里,哪里是我领药的地方?
我真的好想哭,发烧头痛快裂开,浑身肌肉酸痛无力,我真的能走到那里吗?
我真的活得下去吗?
我可能不会死于感冒,但有一天我会死于没有人爱我。
头重脚轻浑噩虚浮拖着身体走到领药处,我甚至勾不到柜台上我的药。
我的眼泪终是没有忍住,涕泗滂沱濡湿我的口罩,湿透罩面让我更吸不到气,几乎窒息的瞬间,药师姊姊站起身弯下腰隔着玻璃窗将药袋放进我双手手心里。
“葳歌小朋友,回家要按照药袋指示乖乖吃药哦。”
我哭得喘不上气,抽噎哽咽:“谢谢。”
“祝你早日康复哦!”
“谢谢...谢谢......”我不知道我说了几个谢谢,朦胧泪眼中我移开身体,让下一位病人能早点领药。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模模糊糊走出医院,在回家前擦干脏脏的泪痕,按下家门门铃。
等了很久,开门的是全套防备的保姆,她用消毒酒精喷满我全身衣服,湿得都能滴出液体,她叫我回房洗头洗澡换衣服,洗完后戴手套将那套沾染医院病气的衣服拿出来给她,她要丢掉。
她叫我快点,因为她接触了我,她只能在家门外等。
我说好。
用最快速度仔细洗好头发和身体,毛巾盘发穿上睡衣,戴进手套将衣服交给门外的保姆。
她说她接下来放假两个星期。
我点点头。
她嫌弃地捏着衣服尖尖走了。
在祝家生病的日子比生病本身更痛苦,吃饭只能用纸碗和一次性筷子,热饭会黏满纸碗内层。
不能浪费食物,所以我只能吃下很多黏着纸皮的米粒。
我不知道吃纸会不会死,有时我会想,死去会不会比较不痛?
至少不用在所有人满满嫌弃的眼神里苟且偷生、生不如死。
我没有死。
我成了一个人的宝贝,他唤我老婆,他说他爱我。
所以,
我暂时不会死于没有人爱我。
他对我极好,好到让我明白我所受过的痛苦都有回报。
他的冷淡很温柔,温柔到我的心软涩发疼。
他爱我非常。
我爱他,我爱他牵紧我的手,我爱他让我在医院里闭着眼都能走在正确的路上。
我爱他对我又哄又抱,生怕我有一丝不舒服。
我爱他握紧笔和本子快速记下医生叮嘱孕妇的每一个字,甚至精确到标点符号,以惊叹号的多寡注释医生语气强调的重要性。
我爱他念出在家里写好的问题,专注听记医生的回答,逐条抄录进本子。
我爱他小心翼翼捧起那本录满医生医嘱的本子放进袋子拉上拉链,珍惜得像那是世界上最后一本圣经。
而他一切谨慎珍爱的原因,是我。
竟然是我。
我何德何能让一个人爱我?
这个人还是我最心爱的他。
陆礼翊,我写这个名字写了成千上万遍,在恍神的课本
', ' ')('里,在隐密的情书行间,在画满情侣伞景点墙上我的名字旁,在我十年来日记本的封面和封底,以及夹在里面的每一页、每一日。
在我希望殒落的黑夜,
在我蚀尽无望的日出,
我写满他的名字,在纸上,在年里,在血液流淌之处。
血脉终将回到归宿,那是我最爱他的地方――
我珍贵的、搏动的、写满陆礼翊的鲜红心脏。
他今日爱我。
我日日爱他,不只日日,不只夜夜,我爱他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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