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诊所。
兽医从业十年头一次碰到人类伤患,裴箴言本来还担心兽医会不会拒绝他,就像《情深深雨蒙蒙》里面医生拒绝给如萍杜飞的猫看诊。
不过事实证明他完全多虑了。
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深深感动了兽医,以至于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温柔和耐心对待第一个人类患者。
裴箴言几乎没察觉到任何疼痛,得以专心致志跟汤婉约谈判。
可姜还是老的辣,一直到汤婉约把电话撂了,也没松口同意家里养猫,更没同意给钱。
汤婉约的嗓门即便不开公放也够陆仅听清个大概,等裴箴言打完电话,他主动说:“钱我不急。”
他现在倒是人模人样了,可刚才揭穿裴箴言还不够还要明知故问加一句“够还你钱没”的时候要多缺德就有多缺德。
裴箴言本来心里始终有气,琢磨着再怎么也要让陆仅吃一次憋才能消掉扔外套的仇,结果让这一打岔,还是决定作罢。
大家十几年的兄弟,没必要那么斤斤计较。
不过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人家客套两句,当真就没皮没脸了。
“我尽快还你。”
陆仅还是那句话:“不急。”
裴箴言一时半会竟不知道如何接腔。
也许是因为每天都能在学校碰面的缘故,他从未觉得那些跟陆仅嬉笑怒骂亲密无间的岁月已经离他很远,但到这一刻,他切切实实感到两年时光到底还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定的隔阂。
半晌,他干巴巴挤出了一个“嗯”字。
兽医给裴箴言包扎完毕,给裴钱检查身体。裴钱是一只一岁左右的母猫,根据胖子的只言片语推测,它应该辗转过好几届主人,不安定的生活经历导致它营养不良,还极度缺乏安全感,对兽医的检查异常抗拒,又抓又挠,经过众人好一阵的安抚才冷静下来。
“总体没有什么健康问题。”兽医摘下手套,手背上两条抓痕轻微破皮,“回去好好给它补充营养,注意一下有没有应激反应,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后过来打疫苗。还有冬春季节是猫的发情期,你要是打算给它做绝育的话——建议做哈,对大家都好,等过了这个时间段带它过来把绝育手术做掉。”
裴箴言应下,轻轻抱起裴钱,能感觉到它瘦骨嶙峋的身体因为惧怕而微微颤抖。
如果说之前裴箴言留下裴钱完全是出于无可奈何和对沉没成本的考虑,那此时此刻他真的感受到了自己对另一条生命沉甸甸的责任,它那么柔弱瘦小,它的身家性命、前途未来,一切的一切都仰仗着他。
它是这个世界上最依赖他的存在。
“裴钱小姐,我们回家。”
*
一通折腾下来,回到江南华庭已是晚上十点多。
裴箴和和陆仅一前一后下了车,一起走进小区。
月光皎皎,与昏暗路灯地灯相映成辉,几栋住宅楼不规则地亮着温暖的灯。
路途过半,裴箴言望着前头五步开外的陆仅,确定他们之间的氛围是真的怪异,而不是自己的错觉。
方才在宠物诊所和回来的车上因为都有其它人在场分散注意力,倒没那么明显,但一旦变成独处,这种无言以对的状态就显得非常突兀。
绝交两年,竟生疏至此么,他不禁暗自咋舌。
陆仅不是擅长打交道的类型,性格冷淡而且懒理人情世故,还是个死洁癖,一不留神就会弄得别人下不了台,所以从小朋友就少得可怜,裴箴言甚至想不出陆仅除了他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朋友。
可以说,没有裴箴言的陆仅的人生,完全能著写一部《百年孤独》。
陆仅这种性子,肯率先低头已经是极限,剩下的裴箴言不敢指望,活跃气氛修复裂痕这种差事还是交给他,他在行。
想找话题还不容易么。
刚才宠物诊所给裴箴言推销猫粮猫砂猫屋之类的必需品,裴箴言本来打算咬咬牙花最后的钱买下,结果陆仅说这些东西他家里都有多余的,可以送给他。
“你确定陆小猫肯把它的东西给我家裴钱啊?”裴箴言追上去,一把勾住陆仅的肩膀。
陆仅整个肩背顿时一紧。
那一瞬间的反常没能瞒过裴箴言,他的手臂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了来自陆仅身体的抗拒。
裴箴言一时间有些悻悻的,他知道陆仅讨厌别人的触碰,但他没想到两年没当兄弟而已,他就也成了“别人”中的一员,往常稀松平常的勾肩搭背竟惹出那么大反应。
但是现在就把手放下来更尴尬,所以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感受出来,机械地把手继续搭在陆仅肩上,解释道:“我怕它气得发疯。”
两个人简直像两根并肩前行的棒槌,一根比一根僵硬。
时间进度无限放缓,两秒钟像两个世纪般漫长,陆仅终于也若无其事地开口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它的感受了。”
“废话,被挠得差点毁容谁不怕。”裴箴言故作轻松,顺势放开了陆仅。
两人下一步脚步同时往反方向拐出一小个角度,稍微拉开距离。
陆仅没有接腔,只牵强地笑了下,裴箴言甚至怀疑他只是不想让他陷入说话没人接的尴尬才笑的这一下。
两人一猫来到单元楼下,裴箴言抬头一望,次顶层全暗,他再度找话题:“你家怎么也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