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YO从小深谙孤独的滋味,喜欢自寻麻烦以此对抗自己的情绪,想用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麻烦,填满心里的空洞,但她也很清楚,那终究是可笑且徒劳的。
Reid的表白让她几乎意志动摇,想到自己的情况,还是决定放手。
情感在说:我是个无底洞,填满我吧。
理智在说:我是个无底洞,不能连累他。
Reid看到她神情迷茫,更加心慌:“别害怕,你不会毁掉我,就算毁掉,我也愿意。”
他的声音在风里抖成了碎片:“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吗?你问我是不是天使,我当时回答说不是,现在我想说,我愿意做你的天使,一直陪着你。”
她把头埋在双腿间不看他。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话不再是说出来的,而是自己涌出来的:“我会陪你待在黑暗里,直到有一天你自己愿意走出来,好吗?”
她抬起头,终于下定决心:“对不起,我不需要王子,不需要骑士,不需要被拯救,不需要你……”
“不,”Reid打断她,“我不想拯救你,我只想陪着你。”
她摇着头:“不,我不需要,我不爱你,对不起。”
他脸上的血色慢慢褪下去,世界从脚下消失,身体好像被打了一个穿心的空洞,永难填满。
沉默了许久才找回声音:“不,你说谎,你爱我,你说想和我做爱,圭多对多拉也是这么说的: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渴望和你做爱,但我绝不会告诉别人,尤其是你,除非严刑逼供,否则我不会说,你早就用这句台词说过爱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着“Spencer Reid我想和你做爱”的纸条:“我们接吻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渴望我,你让我射在你嘴里,还有,你在梦里叫过我的名字。”
“对不起,”YOYO说得很用力:“那只是,只是因为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不是爱。”
“不,你在说谎,你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为什么?不要逃避我,好不好?”
YOYO慢慢抬眼,一片光海在她的眼皮上泛起了涟漪:“抱歉,我真的不爱你。”
“那也没关系,你可以不爱我,只要,让我在你身边,或许,我们,做朋友,我可以经常看到你,就可以了,我保证不会逾矩,好吗?”
话说出口,Reid觉得痛苦又羞惭,他向来认为在感情上男人应该保持风度,遭到拒绝体面放手是最基本的尊重,死缠烂打不是他的风格,可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她的渴望战胜了自尊心、羞耻心,以及其他的一切。
“不,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没法做朋友,以后别再见了,对你我都好。”她转过身决绝地走开,眼眶里蓄了太多眼泪,再不走,就控制不住了。
Reid呆站着,再也说不出话,从他决定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开始,就已经设想好如何给她幸福,如何让她快乐,唯独没有设想好,她拒绝之后应该如何面对。
想起她前男友的忠告,也想起了布莱克的那首诗:
千万别试图说出你的爱,
爱永远不能被说出来;
因为你不能听到或看见,
那吹拂的微风。
我曾经说出我的爱,我曾经这样,
我向她倾诉了我的衷肠;
她浑身颤抖,如陷冰窟,充满恐惧,
啊!她离我而去!
他开始怀疑自己。
诗人和前人如此睿智,而他却只能惶然无助,不知所措。
心脏停止跳动,这一刻他死掉了。
他一个人在海滩上坐着。
动不了。
黄昏恐惧症发作了。
夕阳斜照,海浪的声音和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静谧又喧嚣。
他像被时间挤了出去,心里涌上黑洞般的恐慌,一种明知道什么东西就要消失却无力挽回的恐惧,一切都要结束了,而新的开始还毫无踪迹。
晚霞有多绚烂,过后的黑暗就有多让人难以忍受。
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失恋之后,Reid学会了喝酒。
开始是一杯,然后是两杯,后来是两瓶,酒量逐渐增加。
龙卷风来的那个下午,他喝过酒,在“我是浪潮,你是赤裸岛”的歌声中睡着了。
梦里,她对着他笑,笑容如放在冰箱里冰得刚刚好Gewurztraner,一打开,水果的香气就争先往外涌,他贪婪地尽数喝下,如同清冽的河流,一下子流下喉管,嘴巴里是荔枝的甜,独特而多变的玫瑰香,酒精恰到好处的浓烈,感受丰富,层次饱满,能化解一切燥热和郁结。
梦醒后,发现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街上跟灾难片似的,树木倒了,电线断了,很多屋顶掀翻了,生活用品四处散落,傍晚时分还下了一阵比高尔夫球还大的冰雹,人们纷纷跑进地下室、壁橱和浴缸里躲避。
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世界末日,她会不会想起他?
越想越觉得苦涩。
他给BAU的众人挨个打了电话确认他们都平安,然后烦躁地屋里踱了十分钟,无心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书,泥土,拎着外套,冲了出去。
弗吉尼亚比华盛顿的情况还要严重,死亡人数五个小时内飙升到了两位数,伤亡人数156,很多住宅、建筑物都被夷为了平地。
她住的烂尾楼,成了废墟,在碎瓦砾和钢筋中间,破衣柜、旧沙发,盆栽,死气沉沉地堆着,满目疮痍。
他喊着她的名字,到处寻找她的身影,声音被暴风雨一遍又一遍地洗刷,十分无力。
已经不再奢望得到她,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和他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走遍周围十英里,终于在废弃的船坞里问到了认识她的人,那人说她早就离开那里,搬到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