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营的军队已经进入四川行都司境内,从建昌返回军中的使者们虽然在细节上的表述有所差异,但大体上还算差不离。西营的先锋将领把这些使者聚拢起来,让他们一起对冯双礼的表述进行了一次仔细的回忆,从而完成了对邓名身世的总结。然后这位先锋官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后军,与众人分享这惊人的内幕消息。
“庆阳王已经打探清楚!”先锋官宣布道:“邓先生是皇明的蜀王之后。”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惊讶之声,不少脑筋快的人立刻想起西营和旧蜀王结下的梁子。
“啊,啊,这是晋王干的啊,和我们无关。”马上就有一个秦系的将领插嘴道。
“怎么和你们无关?当年晋王洗劫蜀王府的时候,孙大王还有你们好像都分了一份吧?”一个刘文秀的前手下提醒道。
“当然不是我们干的,是晋王干的,他派去把蜀王府洗劫一空的是赵裁缝和闻鞋匠!”被提醒的人顿时面红耳赤。
“赵裁缝是谁?”有人不太熟悉晋王的手下。
“就是赵芝泉和闻商铜,他们俩投入晋王军前一个是裁缝一个是鞋匠,赵裁缝不是还有个儿子是锦衣卫千户嘛。”这二人已经去世很多年,大多数人已经印象模糊,不过还是有人记得。
“哦,对,对。”一提赵天霸大家都想起来了,赵千户是晋王手下有名的勇士,在座的都知道他,后来听说出使四川了就没了音讯。
“晋王分给我们的金银也是赵裁缝送来的,我们确实是收了,不过晋王拿的大头。听说赵裁缝和闻鞋匠拿的可不止金银,还有奇珍异宝。”不少秦系将领都跳起来竭力辩白,最后还反唇相讥:“那是晋王送给我们的,不是我们去抢的蜀王府,而你们家的刘大王,连蜀王的名号都盗走了!”
“什么叫盗走了?明明是皇上赐给的。”蜀系的人不甘示弱。
“都住嘴!别吵吵了。”那些急着想听下文的将领们喊起来。
“邓先生被一个姓李的王府太监藏在一个药篮子里救走。”先锋官继续介绍下去。
“还是太监忠心啊。”一个人感慨着。
“好像我听过类似的事。”另外一个西营的将领苦苦思索着,不过始终没有回忆起评书《赵氏孤儿》有近似的一段故事。
“这个太监带着邓先生一直逃进峨嵋山深处,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周围还都是狼嚎,这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就跪在地上大哭,说他死不足惜,但小王爷若是有个差错,那蜀王家就绝嗣了。正在他痛哭的时候,突然眼前出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佛尘一摆就带着太监和邓先生去了他的道观。老仙长称赞这个太监的忠心,给他们饮食,还把邓先生养大,但一直没有吐露过自己的道号,只知道老仙长的这座道观匾额上,有‘南华’两个大字。”先锋官继续说着邓名的身世。
“是南华老仙!”听到这里,一个西营将领一拍大腿,叫出声来,但凡听过评书《三国志通俗演义》的人,都会对南华两个字不陌生。
“这个就不知道了,”先锋官一脸严肃地说道:“听说老仙长没有吐露过身份。”
“就是,错不了,刚才我一听说这老仙长突然出现,就知道他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率先看破南华老仙身份的那个将领自信满满地说道。
“……邓先生长大后,就想下山恢复祖业。老仙长对邓先生说,要想中兴大明,需要注意两件事,第一就是不得向西营寻仇……”
“哎呀,这慈悲的老菩萨。”一个满心感激的西营将领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连忙低头忏悔道:“老仙家赎罪,将来小人一定去峨嵋山给您好好上几柱香。”
“第二就是要继续隐姓埋名,不要急于表露身份,炫耀家世,只有等到驱逐鞑虏、大明中兴后,邓先生才能认祖归宗,之前都要自称邓名。”先锋官把自己所知的统统告诉了同僚们,尤其不忘强调邓名曾经在大昌宣布西营为义师。
不少西营的将领此时已经打定主意,将来一定要去峨嵋山给南华老仙多贡供些香火。不过也有人觉得仙鬼之事难以为凭,身为蜀王之后的邓名到底会如何看待他们这些西营将领,还是要等见到本人才能有所了解。
……
邓名一行遇到狄三喜的时候,后者正根据袁象和刘晋戈的指导搜捕那些藏在山里的清军辅兵。
袁象和刘晋戈看到他们先是高兴地欢呼,等到仔细打量了他们的装束、器械后,无法掩饰地露出羡慕之色:“周千总,李千总,你们这趟去昆明可是发大财了!”
“全凭先生神武。”周开荒、李星汉开怀大笑。
见到狄三喜的表现后,邓名心中大定,这说明建昌已经稳定,四川行都司境内的明军重新获得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和决心。既然遇到了邓名,狄三喜也就不再继续搜捕清军辅兵了,而是马上掉头,护送邓名前去建昌。
在前往建昌的路上,狄三喜派出使者把这个消息早早报告给冯双礼,当邓名等人抵达建昌时,冯双礼、杨有才还有很多西营将领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邓先生带着两个马夫和十七个铁卫——这就是西营众将看到邓名、刘晋戈、袁象,以及另外十七个身披灿烂盔甲的卫士后的第一印象。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见过邓名的这幅行头,不过终究还是不如白天看起来这么威风。
既然众将都对南华老仙对邓名的嘱咐心知肚明,大家自然也不会说错话,一个个都尊敬地称邓名为先生。
“这位是袁小将军,这位是刘小将军,”见到欢迎的众人后,邓名首先把两位紧随其后的马夫介绍给他们认识。
“久仰,久仰。”大家连忙和这两个绝对是邓名一行中穿着最寒酸的家伙见礼。
西营的人在邓名面前显得十分拘束,其中有几个邓名还有印象,虽然在昆明城南遇到他们的时候天色很暗,但作为一个美术学生,邓名很善于记忆一个人的面貌特征,观察他们的细微神情,这已经成为他下意识的行为。
“昆明城下,我也是迫不得已,当夜对诸位谎言相欺的事,我很抱歉,还请诸位见谅。”邓名郑重其事地向这些被他骗过的人道歉。
众人自然连称不敢。这些西营将领对于邓名的胆色都很佩服,而且听说了之前他闯建昌解救冯双礼,二十骑扫荡东川府的事迹。
看到西营将领带着紧张的神态,邓名猜到他们在担心什么,多半也和冯双礼一样怀疑自己是明朝的宗室,想知道邓名对西营的态度,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为自己曾经投降吴三桂而不安,担心会被秋后算账。
现在明军需要每一个肯于抵抗满清的将领和士兵,如何才能安抚一群不久前还是敌人的将士呢?如何才能表明既往不咎的态度呢?
邓名决定再仿效一下成功的先例。
“皇上南狩缅甸,既然皇上都不在,那么大明律自然也随之不复存在。在皇上回来之前,不存在任何叛逆、犯上、投敌的罪名。”既然连罪名都没有了,那么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十恶不赦之说;至于永历什么时候回来,邓名记得自己的历史上他就没回来过——邓名还没有意识到历史的改变之大已经让这个判断变得不可靠。
但大明律失效不等于不需要法律:
“今天我与诸君、将士以及四川的父老约定,天子回国前律法只有三章:杀人者死,伤人、盗窃抵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