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聪明人已经听出了张巡抚的画外之音,就带头提议捐金助饷,不是胡全才把藩银都挪用了所以无法坚守了吗?那么大家再出钱出力,把藩库填上不就得了嘛。
但张巡抚连连摇头,表示根据他的计算,坚守武昌、汉阳不失,至少也要花费六百万两银子,需要打造兵器、奖励士卒、需要消耗粮草。从地方上抽调这么多资源不容易,缙绅捐献起来也很困难,所以还是尽早实施焦土作战比较好。
吸取了胡全才的教训,张长庚对本地武昌兵十分优容,已经暗示本地官兵只要拿到钱就给他们发双饷,而且军属不必强制搬迁,至于外地客兵,当然也会得到双饷待遇。背地里更向官兵们保证:将来若是明军攻城,也绝不强迫他们死守武昌。
得到了双饷的保证后,这些军队就在张巡抚背后给他摇旗呐喊,表示坚决支持巡抚大人的焦土作战,誓与大武昌共存亡。
武昌的缙绅中最有势力的一批,比如那个马军提督的老泰山,对张巡抚的算盘清楚得很,但大部分富户、尤其是商人则惶恐不安,根本不知道此事到底会如何收场。得知张巡抚开出六百万的价码后,这些富商更是哭天喊地,表示就算破家为国也只能掏出个十分之一。
张巡抚根本懒得和他们废话,第二天就开始强制搬迁富户去长沙,看到士兵冲进门口后,这几个被选中的富户二话不说就缴纳了让张巡抚满意的钱粮,然后被表彰为义士,允许他们留下来和巡抚大人一起,与武昌共存亡。
其他的商行、货栈都是照此办理,这也是张长庚在学习邓名的成功经验,当初他想拖延时间不交银子,邓名就明白表示会继续行动直到要求被满足,事后张长庚感觉这是行之有效的威胁手段,马上活学活用到了富商身上。
但张长庚的行动也有其弊端,第二天周培公跑去和邓名谈判时,对方拒绝了湖南巡抚再要一成的要求,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只同意把回扣提高到一成五,邓名的谈判杀手锏就是一批隐去姓名的书信。这些书信都是武昌缙绅写给邓名的,他们在信中纷纷要求邓名火速攻城,把甘为鞑清走狗的张长庚碎尸万段,以平民愤。
晚上周培公带着邓名的金子和这个消息来见张长庚,后者听后长吁一口气:“幸好本官已经和邓提督有了默契,不然还真会被这些刁民害了。”
“邓提督的意思是,从有钱人家拿走他用来买小妾的银子没问题,但不要害的百姓家破人亡。”周培公同时还带来了邓名的这个要求。
“这个本官当然晓得,本官又不是胡总督。”张长庚知道这是邓名的仁心又开始发作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普通百姓身上也榨不出油水来,现在对于邓名这个人,张长庚感觉越来越看不懂了,有时心计深沉的连他这个曾周游数省的老头子都没法比。
“大人有没有想过用盔甲和兵器去邓提督那里折算银两?”周培公问道,他向张长庚指出,现在只存在于纸面上的敌后义勇军还在与明军“激战”,除了发军饷、犒赏和粮草外,也应该给这些部队送去盔甲和兵器才是。而且周培公还进一步指出,盔甲这东西属于可生产物资,武昌、汉阳有不少工匠,城内也有生铁可以立刻打造兵器,这些兵器的造价完全是张长庚说了算,明明打造了五套可以说只有一套,剩下的四套都卖给邓名。
“这个不妥。”张长庚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担心明军会用他给的装备来攻打武昌,那他可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赚钱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连巡抚都丢了,那以后还怎么挣钱呢?如果能登上总督宝座,还愁将来没法与邓名做生意么?
“大人过虑了,”周培公笑道:“大人还以为邓提督会攻打武昌么?要是他心里还有一点儿这个心思,今天就不会把那些信给学生看了。要是攻下武昌,他除非洗城否则一样拿不到钱,而这个会影响他的中兴大业的。”
周培公提醒张长庚,现在抽调湖广各地的物资来武昌只需要张长庚的一纸调令,在张巡抚抛出焦土作战理论后,现在总督衙门没有人再对他抽调地方物资一事说三道四;现在明军在外,清军在内,张长庚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征收捐税,他与邓名配合得是那么的默契,如果赶走了张长庚,邓名纯属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朝廷的注意力全在南京,等南京那边的事情一了,朝廷就会重新注意武昌这里的动静,到时候大人还能不能这样一手遮天可就不好说了。”周培公见张长庚已经心动,就趁热打铁,让对方明白这钱若是不立刻挣到手,那将来就未必还有这机会了。
“唔。”张长庚听得连连点头,就同意了。
“大人。”和邓名正面交锋多次,周培公的能力也得到了飞速的提高,他见张长庚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连忙提醒道:“盔甲乃军国之器,可以趁机抬价,多要一成,以两成五结算。”
“不错,不错。”张长庚恍然大悟,由衷地称赞了一句:“你真是我的子房啊。”
……
周培公晚上回到家,妻子替他脱去外罩,见丈夫几曰下来已经瘦了一大圈,不禁心疼:“相公为国艹劳,辛苦了。”
“是啊。”周培公现在每曰反复奔波,感觉自己都快累散架了,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子地契、交易书,交到妻子手中,嘱咐道:“细心收好,莫要叫人看见。”
“啊。”周夫人才草草扫了一眼手中的地契,就惊呼出声,这些地契上全是家乡荆门的田土,不是零星几块,而是连阡接陌的良田,周夫人看到除了地契还有房契。有几个交易的原主周夫人也知道,都是家乡那边勤俭持家的良绅而不是败家子,其中一笔交易书上就是上百亩的转手,周夫人一看名字就知道:想把这些人的地买到手,需要多花很多银子。再一细看契书,果然,购田的金额高得根本不是周家能承受的,而且周夫人知道丈夫根本没有从家里拿过钱。
“不要多问!”周培公不等妻子反问就抢先说道:“快些睡吧,明曰一早为夫还要出门。”
“嗯。”贤惠的周夫人立刻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一般帮丈夫宽衣,一边问起别的事:“今天陈家兄弟俩一起来了。”
“何事?”现在大家都知道周培公是张长庚面前的红人,因此每曰来周府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
“他们想打探一下巡抚大人还想要多少钱才够。”
“为夫也不知道。”周培公答道。
“妾身嫁去李家的那个表妹今天也来了,她相公担心城外的产业,想问问明军大概何时会进攻汉阳。”
“我不知道。”周培公一边除去鞋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方家老伯派儿子送来一坛酒,他不是在船行里有股份吗,所以想搞清到底汉水何时能通行,明军兵舰可多。”
“不知道。”周培公撩开被子,钻进去躺下,满意地长叹了一声,又对妻子夸耀道:“今天巡抚大人又夸奖我了,说将来湖南除了长沙府,其他各府随我挑一个,贤妻觉得哪个府为好?”
“真的?”周夫人十分高兴,这是张长庚第二次许诺要给她丈夫一个知府的位置了,不过周夫人也有些担忧:“等明军退兵后,巡抚大人不会反悔吧?”
“哈哈,绝对不会。”周培公放声大笑。
“为何?”周夫人有些不安地问道。
“因为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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