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人都好麻将,李来亨也颇受影响。
除了爱好这个原因外,李来亨也暗暗憋着劲要和郑成功、张煌言算账。此次郑成功、张煌言出兵东南,檄文开头的第一句就是“自李贼倡乱……”对此李来亨非常不满。但现在大家是友非敌,一向视牌场如战场的李来亨也只能利用打牌来讨还公道。
郑成功还没来得及说话,邓名就摇头反对:“说了这么半天,肚子都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等到吃完饭以后,我们来玩两圈吧。”李来亨依旧不肯放弃。
“延平郡王才刚到,晚上就要离去……”邓名还是觉得不妥。
可是郑成功今天心情大好,就笑着答应下来:“好,难得临国公有兴致,我们先吃饭,等吃完了一定要好好玩上几圈。”
“果然是个赌鬼,”见郑成功答应得这么痛快,李来亨心中的戒备更重:“一会儿我可不能大意,不要公道没讨回来,反倒给他送钱了。”
邓名不会喝酒,所以也不懂得酒的好坏。但张煌言是东南名士,为人又豪爽,对酒很有研究,到了南京城下后,立刻就从缴获物资中挑出了好几坛佳酿。
和众将一起在大营坐下后,张煌言就向郑成功笑道:“我有青州从事,郑郡王一起来鉴赏一下吧。”
“若是一杯倒也无妨,只是张尚书的品味从来不敢恭维,说是青州从事,只怕是平原督邮。”郑成功大笑着答道。
张煌言也不和郑成功争辩,就让卫士取了一坛酒来。打开封口后瞬间酒香四溢,营中众将闻到无不垂涎,就是邓名这样不好饮酒的人,也觉得香气沁人肺脾,好像仅仅闻一下就已经有了醉意。
“如何?”张煌言得意地望着郑成功。
“张尚书果然会挑酒。”郑成功心里暗暗佩服,嘴上却道:“还要尝过才知晓。”
因为还在南京城下,酒热过后,在座的每个人都只分到了一杯。郑成功端起酒杯先放在鼻前闻了一会儿,才慢慢饮入口中。喝完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酒杯,意犹未尽地赞道:“果然是青州从事。”
自从刚才这两个人开始对话,邓名就听得糊里糊涂,酒的香气闻上去像是黄酒,听郑成功这么一说,邓名更加迷糊:“这不是黄酒吗?难道是山东酒?”
张煌言和郑成功闻言愕然,就连李来亨也是满脸尴尬,虽然后者不知道这个词的出处,但他多次在酒家门口见到“青州从事”这几个大字,知道是美酒的代称。
但邓名不好酒,所以从来不曾注意过,见郑成功和张煌言愣了片刻,开始王顾左右而言它,邓名就又问了一遍。
“这个,”营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郑成功经不住邓名再三提问,只好吞吞吐吐答道:“确实是黄酒。”
“为什么叫青州从事?”
“唉。”郑成功哀叹一声。
满清入关前,他是国子监的学生,和张煌言一样都属于士人阶层,而上流社会使用的语言和底层有些差距。就好比同样是送礼,百姓可能会说“这是上好的猪肉头,赶快收起来吧。”而士人则要说“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当时的人认为,上好的酒,香气能到达肚脐,脐与齐谐音,而齐是青州治下,所以美酒就叫青州从事;而差一些的酒香味不足,在膈就散了,膈同鬲音,鬲是平原治所,因此叫平原督邮。
郑成功和张煌言都认为邓名是宗室,身为顶层贵族却听不懂上流社会的文雅交谈,实在有失身份。本来二人还想替邓名遮掩,但经不住他刨根问底,郑成功只好实话实说,同时在心里暗叹少主这回算是丢人出丑了。
不过邓名倒没这种感觉,反倒笑着说:“果然有趣。”
这顿饭郑成功吃得并不愉快,心里埋怨张煌言为什么一定要拿酒出来:“少主以前的曰子过得很苦吗?难道是为了隐姓埋名,所以从来不曾与士人来往?”
吃完饭后,李来亨旧话重提,拉着邓名、郑成功和张煌言打麻将。邓名觉得这也是让大家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四个人坐下后,都拿出一些明晃晃的银元宝放在桌边,而他们身后则是众多的卫士、军官,他们的角色类似后世的啦啦队,准备给各自的顶头上司呐喊助威。这次四个人在桌边的顺序,按照逆时针是邓名、郑成功、张煌言和李来亨。
“用什么地方的规矩呢?”李来亨凝神静气,目光炯炯地看着对面的郑成功。
“嗯……”郑成功没有多想,就提出用江浙一带的规矩,张煌言自然赞同,邓名也不反对。简要说了一下规则后,郑成功抓起骰子就撒了下去,牌局就此开始。
李来亨却是心中一紧:“郑成功果然好手段,我本想欲擒故纵,以为他会谦让一番,最后用四川的规矩,却被他先下手为强了。”
对邓名来说,这既然是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就以玩牌为辅,闲聊为主,很快又说起了台湾、吕宋的事情。张煌言对这些事相当关心,不时地发表意见,只有李来亨全神贯注,细心揣摩着郑成功和张煌言手中的牌型。
很快郑成功和张煌言就都被李来亨掀了庄,手里捏住骰子的时候,李来亨心中得意:“郑成功、张煌言也不过如此嘛。嗯,他们都分心了,今天是我的天时啊。”
视牌场为战场的李来亨连战连胜,一口气连了五把庄,眼看三个人眼前的银子都堆到李来亨面前去了。
闯营的军官兴高采烈地连连叫好,郑成功背后的人脸色却是越来越差。
“台湾的树木适不适合造船,现在还不好说,总要等……”郑成功拾起牌,心不在焉地在手中摸着,口中继续和邓名说话。
咚、咚、咚,对面的李来亨开始不耐烦地敲桌面。
郑成功听到声响,急忙把手中的牌扔了出去,看到翻开的牌面后,他背后的余新满脸懊丧地唉呦了一声。听到这声后,郑成功扫了一眼,笑道:“嗯,打错了。”
“郑郡王点了。”随着李来亨把牌一推,他背后又响起一阵欢呼。
……“若是海贸如此丰厚,我能不能也派儿郎去试试看呢?”轮到张煌言打牌的时候,他正在向郑成功请教航路的问题。
“张尚书,你点了。”
……“再去取一百两银子来。”郑成功和张煌言先后吩咐道。
……“不能打这张!”已经连着取过两回银子了,眼看郑成功面前筹码所剩无几,余新忍不住开始支嘴。看到李来亨背后啦啦队得意洋洋的表情,闽军这边的人肺都快气炸了。
“观棋不语,观棋不语。”坐在银山后的李来亨马上发话。
很快,这一把又结束了,看到李来亨伸手又一次把钱拢走,敢怒不敢言的余新瞪着虎帅,在心中不平:“临国公,你好歹也是一方统帅,怎么这么喜欢趁人之危呢?”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三家全输,李来亨独赢,在闯营将士的欢呼声中,虎帅得意洋洋地卷走了全部的元宝。
邓名看看帐外的天色,已经是下午了,快到该拔营返回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