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明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他并不知道为什么邓名为什么不能一言而决,在当前的情绪下,叶天明并没有仔细思考的能力。
“如果由我做出这个决定的话,那军队依然我私人之兵,是军阀的军队,如果有一天我被黄袍加身,他们就会从军阀的军队变成天子之兵、皇帝之兵,而不是帝[***]队。”在等待军官集合的空闲里,邓名仍在思考这个严肃的哲学问题,他身边并没有其他的穿越者可以探讨,所有的定义都是他自己的理解:“就是不知道这些军官有没有帝[***]官的觉悟呢?我猜多半没有,他们多半还是把自己看成军阀的下属。”
很快所有少尉以上的明军军官就聚集在邓名的讲台前,邓名朗声开始发言:“诸君想必都知道,我们这次来武昌是为了售出我们手中的三百万斤食盐,这些食盐都是我们在这两个月在都府造出来的,跟着我们来武昌的士兵中,十个里有七、八个曾经烧过盐,他们还等着这些盐卖出后好拿到分红。”
接着邓名就大声宣布,这次销售食盐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顿时台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现在有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我们是按照原几乎返回都府,然后展开对渝城的围攻呢?还是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邓名仔细地向军官们叙述了叶天明探听来的食盐行情,在场的军官都和叶天明差不多,一辈子也没见过十两银子,也想像不出五十两的元宝会是多么大的一块,所以听到武昌的盐业能够给四川盐业带来每曰一千两银子的进账时,不少军官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申请。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不少军官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但想要让盐行拿到这每天一千两的银子,就需要军队继续切断长江下游航运,请诸君注意这点,是都府的盐行而不是我们军队拿到这么一大笔银子。不过若是盐行确实能拿到这笔银子的话,他们就会有能力在都府雇佣数千个短工,让这些工人和他们的家庭过上更好的曰子,这些工人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你们的亲属朋友。而盐行的发展会让他们购买更多的工具,就会让都府的铁行、矿行雇佣更多的人手,提高工钱。”
邓名尽力地说明了一番前景,最后问道:“但这需要军队冒生命的危险,如果我们按计划回师,这次的战争就结束了;如果我们向江西进军,就会爆发新的战斗。”邓名环顾着在场的军官们,问道:“你们认为我军应该如何行动,是就此班师,还是发动新的攻势?”
底下的军官对邓名的问题都感到很惊讶,一时间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过了很久周开荒才带着迷惑之色举起手。
“周少校请说。”邓名立刻指了一下举手的心腹。
“提督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好了。”周开荒站起来后大声说道:“我是个粗人,只知道唯提督之命是从。”
周开荒的话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顿时大批的人都纷纷响应,表示坚决服从邓名的决定,很显然,他们和叶天明一样,认为这军队是邓名的私人工具,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服从而已。
“果然还是皇帝的军官而非帝[***]官啊。”邓名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并不打算在军队实行表决制度,也认为服从是军人的天职,他只是希望军官们能够对战争有自己的看法罢了。
“我现在就是拿不定主意,因为权衡不好利弊,而且我在出兵前已经和将士们说好卖出盐就班师。正因为我迟疑不决,所以我才把诸君请来,希望你们各抒己见。”邓名知道观念不可能一下子扭转,但可以加以诱导,同时他也很想知道这些军官会如何取舍。
邓名宣布自由讨论后,台下的年轻军官们立刻大声交流起来,不久之前他们还都是浙江的义勇军,有一些人也知道商业的利润。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次出兵的目的让他们感到有些不解和迷茫。以前在张煌言手下时,无论军队多么缺乏训练和组织,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驱逐鞑虏,夺还汉家江山。而他们浙军的每一次行动都紧密围绕这个目的,是为了从清军手中把土地和政权夺回来。
到了成都之后,邓名给明军更好的训练,更精良的装备,但是邓名的军事目的则远比张煌言要复杂的多,这让很多军官都感到非常的迷惑。就好像这次邓名出兵武昌,就并不是以夺取土地或是歼灭清军军队为目的,而是为了销售他的食盐。
如果仅仅如此,这些军官还能勉强理解为:这是为了改善官兵和成都百姓的生活,为了获得珍贵的物资来进一步提高明军的力量,最终还是为了邓名的大业。但如果仅仅为了满足叶天明垄断盐业贸易而出兵下游的话,那这场战斗对邓名来说到底意义何在呢?无论邓名如何解释,军官们都感到邓名能够从中获得的好处实在拐了太多到弯了,而且军队看起来似乎是在为商人的利益而服务,其次还有百姓的利益,相比之下邓名的利益就显得太少了——这就是封建军队向帝[***]队转型时必要要出现的思想混乱吧。
“这应该也是一种启蒙吧,真正的帝[***]队应该为帝国利益而不是皇帝的利益而行动,”看着台下人热烈讨论的时候,邓名在心里琢磨着这个决定的利弊:“帝[***]队无疑比天子之兵更有战斗力,更有为国家而战的欲望,但对皇帝、军阀来说,这很能是一条通向断头台、绞刑架的道路,因为不会有一个封建[***]的皇帝因为犯下叛国罪而被判决死刑的,但帝国x主义国家就完全不同了,军队真正效忠的是帝国的利益而不是一家一姓。不过我没有什么可担忧的,现在我也就是一个军阀而已,满清十分天下有其九。再说,就算我最后击败了满清,要皇帝担忧犯下叛国罪也得要很多代人以后了吧?”
……
叶天明并非军官,无权参加明军的军官会议,所以只能在营帐外等待消息。
过了足有一个多时辰,邓名才缓缓走出营帐,见状叶天明立刻迎接了上去,满怀着期待问道:“提督,将士们都怎么说?”
邓名手中拿着一份信,他把这份信向叶天明挥舞了一下,然后交给身后一个打扮得十分利落的卫兵,对后者吩咐道:“立刻出发吧。”
“遵命,提督。”那个卫兵向邓名行了一个军礼,大步走向帐外。
“这是我派去舟山的使者,他会和另外两个人带着我刚才给他的那封信去见张尚书。”现在邓名已经从湖广这里得知,达素在把张煌言和马逢知赶出大陆后,已经带着主力前去了福建,汇合耿继茂的福建水师窥视厦门。所以眼下江南又变得空虚,只有蒋国柱、梁化凤他们刚重建的绿营。被两江总督衙门依为长城的江西、苏松水师之前也因为邓名和李来亨的偷袭而全军覆灭,虽然蒋国柱努力重建,但时间只有短短六个月,实力可想而知远不如前。
“他们去舟山?”叶天明轻轻重复了一遍,激励忍耐着心中的激动,等着邓名的下文。
“在信中,我问张尚书有没有兴趣和我列舟长江之上,向南京的虏丑展示我军的兵威。”邓名微微一笑,今天在场的明军军官绝大多数都支持继续进军。不过仅靠邓名手边的这点人马,他觉得威慑效果恐怕有限,而且风险也有些过大:“不过若是见到张尚书,我们可不能说我们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切断长江航运。要是张尚书发现我们的真实目的,那他恐怕会大为光火。”
“提督的意思就是说,您同意为了都府的盐行而发动一场攻势了?”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叶天明还是感到如在梦中一般。
“国民的意愿,就是帝[***]队的使命。”邓名微笑着说道,看到面前这个商人脸上的疑惑的表情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将向江西进军,向南京进军,向扬州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