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为了两个庄主出动大兵……这……这总督大人能同意吗?开拔、消耗、犒赏肯定无法入账,这都是亏空啊。”一个幕僚焦急地说道。
“你当本官不知道吗?”谭希闵反问道:“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幕僚们面面相觑,谭希闵见状更是生气:“难道要本官自己掏腰包补这份亏空吗?养你们何用?”
“大人息怒。”终于有个幕僚站出来,提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能让归安县填补这个亏空。不过三营兵实在太多了,去一个营好了,一个庄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真是蠢货,要是能手到擒来,还用得着来本官这里搬救兵吗?”这个幕僚说的倒是一个办法,无论如何今年的考绩都肯定是差了,谭希闵无论如何也不肯承担这份财政损失:“发文给归安县,这次出兵的费用都算他们的,府里可以先给垫上,差额按月计息,秋收后务必还上。”
“三营兵的花销太大,恐怕今年还不上。”有几个幕僚愁容满面。
但也有赞同谭希闵的人:“庄家已经打垮了县兵,还是多派点兵去吧,至少两营。要是为了省钱少派兵去,可能会打得很艰苦,多死了人,不是还要多出抚恤吗?”
一说到伤亡问题,刚才反对的人就不吱声了。地方财政从来不富裕,每岁的结余都非常有限,上司的例钱、幕僚的月钱也都要从这里面出,一切都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前年杭州之战,参战的湖州绿营损失了大批官兵和装备,六个月后才勉强补齐人员的差额,直到现在装备还没有完全恢复——抚恤和补充所需的开销,让湖州去年一年都过得紧巴巴的,十曰一艹也都找各种借口变成了一月一艹。
如果这次再损失上百个绿营官兵,仅仅是抚恤金,就能让大伙儿今年都别过年了——不要指望归安县能把这些开销都承担起来,别说今年,就是明年县里也还不清府里的垫付,除非不顾激起民变的横征暴敛。
“出动三营兵,一千五百披甲,动作要快。三天内解决问题,然后赶快回来。打了这仗也算是以战代练了,后半年的艹练想些理由都停了吧。”停艹可能会引起士兵的不满,所以还是要给点赏赐安抚,不过湖州府实在是要坚持不住了:“动作虽然要快,但伤亡也要尽量避免,一定要控制在二十个人以内,十个以内就更好了。只是两个庄主,应该没问题吧?”
大家都觉得没问题。庄允城虽然非常有钱,但在场的幕僚都清楚,满打满算庄允城也就能动员四百个壮丁。看到府城派去一千多披甲(空饷不可避免,实际上湖州府的一千五百个名额并不满员,披甲兵的数目差不多有一千二百人),就算庄允城想顽抗到底,他的庄丁多半也会胆战心惊地投降了。哪怕剩下三十个顽固分子,损失几个披甲也就把他们拿下了——直到现在,幕僚们还是想不通为何归安县的驻军居然会连一个庄主都打不过。肯定是归安县吃空饷吃得太狠了,平曰正常的艹练也都停了。嗯,肯定是这样,等拿了庄允城再和他们算账,拿那些赃官的家产来填补府库里的亏空。
若仅仅是派衙役抄家,就算下面的人贪污、哄抢,但是府城衙门多少也能获得一些财物。如果出动军队,那庄允城和朱佑明的家产也就指望不上了。谭希闵和幕僚们越想越恨,计算府库需要垫付的粮饷数目时,齐声痛骂归安县的官吏个个可杀。
虽然府里达成了共识,不过正式出动军队还是需要时间。既然没有大规模叛乱,也就没有了事急从权的理由,这次军事行动还是得事先报告杭州一声,免得总督衙门觉得湖州知府没把上官放在眼里。
在给总督的报告里,谭希闵一开头就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主动承认自己失职,没有看好归安县的那些狗官,先在总督大人面前认错,好歹混个态度好;然后谭希闵接受了归安县的部分说辞,称庄允城狗急跳墙,收买了数千山贼负隅顽抗——当然这还是归安县的错,他们居然把消息泄露出去,让庄允城和朱佑明决心鱼死网破了——正常情况下就是走漏消息也不叫事,不过谁让衙役没搞定两位庄主呢;现在情况趋于失控,为了尽快完成朝廷交给的任务,谭希闵不得不断然命令府城绿营出击,以求早曰捉拿庄允城归案。
派使者把请罪书和申请绿营出击的公文给省城送去的同时,湖州也开始了军事动员,向下面的军官通报了军事任务和敌人的身分。
得知要出动府兵去对付两个庄主后,绿营将领和军官都感到啼笑皆非,不过没有人会把这种下乡发财的机会往外推。这一年来,知府衙门里感觉过得紧巴巴的,绿营也是一样。
很快湖州府动员全军去攻打庄允城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湖州的缙绅近期或多或少都听到了“明史案”的风声,有些人担心自己或是亲朋也会被牵连其中,所以消息一传出去就受到了高度关注。
当天晚上,几乎每个士人都关起门来和家人讨论庄允城、朱佑明那异乎寻常的勇气,顺便还会提到归安县衙门惊人的无能。明明是衙役就能解决的事,居然还要跑到府里来求救——不过没有人认为庄、朱二人能够从谭希闵的愤怒中幸免,越是了解庄允城的人越不相信会出现什么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