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云溪一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原来,皇帝早就知道这里有人,而且还知道是她来了这里?
皇帝真是太可怕了,她反射性的便想开门夺命而逃,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皇帝既然发现了她,哪里会容得她逃脱或者违抗他的旨意?
心中思虑了半晌,她一咬牙转身进了皇帝所在的秦玉蓉的卧房,一进门便跪了下去:“云溪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空气中有短暂的静默,皇帝并没有立即就让纳兰云溪平身,而是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缓缓道:“起来吧。”
“谢皇上。”纳兰云溪低着头站了起来,眼睛却看着地面,不敢和他对视。
有些事不必说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一如在御书房的时候,少言寡语,皇帝若是不问她,她绝对不会说话。
沉默了良久,皇帝才开口说道:“这是你母亲的画像,你拜一拜她吧。”
纳兰云溪暗中吁了口气,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画像。
床榻对面的墙上正中间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的女子披着一身白色的轻纱,烟笼雾罩般的将她轻盈苗条的身子包裹在中间,剪剪双瞳如秋水般清澈纯净,淡淡的笑颜上一对梨涡若隐若现,画中女子绝世的容颜和飘渺的身姿被神来之笔一般的画工活灵活现的勾勒出来,无法用语言形容女子的美丽和优雅以及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这便是我娘的真实样子?”
纳兰云溪盯着画中女子看了良久,自己和她比起来容貌虽然差不多,但神韵气质却不及她一分,这大概也是自己年纪还小的缘故,总之,自己的亲娘是个仙女般的绝世美人,怪不得皇帝会为了她如此神魂颠倒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即使是如此雄才大略的一国之君也不能例外。
“对,宫宴那日朕在皇后宫中一见你,便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了,也猜到了她当年是将你换成翎儿送出了宫去,当年朕灭了她的国家,让师弟流落民间,却将她迎入宫中,自觉亏欠了他们,所以,朕答应过她,不会杀了他们的孩子。”
皇帝陷入了良久的缅怀与沉思中,接着又道:“可是,她终究还是信不过朕,将你送出了宫,也是,朕终究是一国之君,是不能不遵守前人传下来的预言的,朕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凤星并杀了她,不让她为祸东陵的。”
皇帝直接就将这样的话和纳兰云溪挑明了,这一瞬间,纳兰云溪突然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一股浓烈的杀气包围了起来,她心中大惊,手臂微微一动,暗中凝聚了一股内力在丹田之中,虽然自己初学武功,还不会熟练的运用,但此时她也不能束手待毙,就这样被他杀死,如果那样,那也太悲催了。
漫天杀气无形的将她包围,皇帝似乎没打算留她活口,纳兰云溪猛的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的手掌已经慢慢抬起,她忙举起手掌相迎。
“陛下,既然你答应过我娘不杀我,那如今又要杀我,岂不是辜负了她?你本来就辜负了我娘和我爹,令他们国破家亡,如今连他们的唯一血脉也要赶紧杀绝么?那凤星的语言不过是个预言而已,我人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陛下的面前,陛下觉得我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无依靠,能为祸东陵么?或者能复国么?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为实,更别说是空穴来风的预言了,陛下好好想想,是要让我娘九泉之下芳魂都不能安息,还是觉得凭着我一个弱女子真的能颠覆了东陵皇朝?”
关键时刻纳兰云溪也抬起手掌,不过她只是想要抱着头的一个自我保护的手势,并不让皇帝看出来她是要和他对抗。
强烈的杀气和突如其来的阴冷顿时窒了窒,然后云溪便感觉到那股气息弱了不少,她从手臂中的缝隙望过去,发现皇帝正盯着她的手腕怔怔的看着,正是因为他这一凝神,所以包围着她的那股杀气才减弱了。
“她居然将这手镯给了你?”皇帝见了她的神色,举起来的手掌慢慢的放了下去,然后语气不明的问她。
“这……陛下不知道么?当年我娘为我和庐陵王定亲的时候,这支镯子是定亲信物,我自小便戴着的。”
纳兰云溪只说了一半的话,却没说这镯子的神奇之处,这镯子会随着她手臂的粗细自动缩小或者增大,总之自从她戴上去之后便无论何时总如跗骨之蛆一般好像于她融为了一体似的,再也无法脱下来,否则当日燕翎退婚的时候她早就将这镯子还给他了,不会今日成了国师夫人,却还戴着当年燕翎给她的定亲之物。
“是了,这黑濯石镯子是她一生唯一喜爱的一件饰物,也是代表了她的信物。
他一见这镯子,当年种种便如昨日发生的事一般在眼前晃过,他凝聚的内力便怎么都使不出来了。
“罢了,今日你在你娘的像前给朕发个誓来,朕便相信你没有异心,不会为祸东陵。”,
皇帝说完那句话之后顿了顿,突然眼神凌厉的看向纳兰云溪,然后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他心里暗道玉儿啊玉儿,你真是将什么都算到了,她料到他若看到这镯子便会下不了手,所以才用那样的方式将镯子给了她的女儿,也算是用心良苦,也罢,今日既然有这镯子护着她,他是无论如何再不能下手了,但是也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这个杀了纳兰云溪的绝好机会,只好让她立个誓言来。
今日他是故意将国师支开,给她机会让她到这宫里来的,她在宫中的行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密卫一向他禀报纳兰云溪往这里来的时候,他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所以抄近路到了这里,提前等着她,就是想要在这无人的宫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杀了,以绝后患。
可是,秦玉蓉对他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他今日下定决心要杀纳兰云心,本来就觉得心中有愧,因为他当年答应过她,只要她好好的在宫里陪着他,他便不会杀她和师弟的孩子,可是,她却还是不遵诺言离他而去了,那他也就不必遵守对她的承诺了。
但是,她人虽然去了,却给纳兰云溪留下了这个护身符,他看到那镯子便明白了秦玉蓉的心思,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求他,求他放过她和上官清的女儿,如此,他便不能杀了纳兰云溪了,虽然,她人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是无法拒绝她这样的一个请求。
“皇上要我如何发誓?”纳兰云溪也不说臣妇了,直接自称我,若他真的要杀她,或者威胁她发个不可能的誓言,那她对于自己的仇人还客气什么?
“你便以你母亲的魂魄起誓,这一生永不会复国或者为祸东陵皇朝,否则你娘的魂魄永不得安息。”
皇帝想了想背着手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番话。
纳兰云溪身子微不可见的颤了颤,这誓言,真毒……
亏他还表现得怎么怎么痴恋她娘一生,如今,却要她拿她的魂魄发誓,即使自己不会为祸东陵,不会复国,那她为人子女,能用自己的父母起誓么?
不能。
所以,她今日便是拼着一死也不能发这样的誓,他果然说了个自己做不到的事,那她还是只有一死。
她静静的站着,呈一种对立的姿态,和皇帝互相对峙着。
皇帝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她做出决定。
就在皇帝的耐性快要用尽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动静,纳兰云溪急中生智,双眼一红,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嘴中哭道:“陛下,臣妇为人子女绝对不能发这样的毒誓,臣妇的娘如今还好端端的活在人世,怎么能够咒她去死呢?”
纳兰云溪这样说指的是她是裴芊芊的女儿,她听到外面的声音暗道来人八成是容钰,只要他一来,皇帝必然不好再下手杀她,所以她便说了这样的话,让皇帝既不能逼着她以秦玉蓉的魂魄发毒誓,也不能当场杀了她。
皇帝脸色沉了沉,然后对着外面喝道:“是谁。”
一抹黑色袍角露了出来,燕翎眼神清寒的走了进来,他看到纳兰云溪也在这里时,俊美如玉的脸上顿时浮起一股奇怪的表情,他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在这里,看到皇帝和纳兰云溪在这里时,表情顿时难看起来。
“父皇。”燕翎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然后上前向皇帝行礼。
“翎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皇帝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燕翎,而且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这一下,即使纳兰云溪不发誓他也杀不了她了,他心中暗道可惜,都是他犹犹豫豫的才错过了这个杀了纳兰云溪的最好机会。
“好久没到母后的宫里来了,今儿是她的忌日……”
燕翎说到这里后便顿住不说了,抬眼看了一眼纳兰云溪。
“臣妇见过庐陵王殿下。”纳兰云溪眼神闪了闪忙上前向他行礼,暗道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差点送了性命,又误打误撞的被燕翎所救,原来今日居然是她生母的忌日,怪不得燕翎会来这里了,看来他是来祭拜秦玉蓉的。
“免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废弃宫殿,你怎么会进来的?安亲王妃方才还在外面到处寻你,所你进了宫,不知道在哪里迷了路,还是说让我遇到你的话,知会你一声,叫你速速出宫,她找你有事。”
燕翎看了纳兰云溪一眼,以为她只是在宫里乱走迷了路才走到这里来,并没有深想,他也看出来皇帝和她之间的暗流涌动了,他猛地想到她是凤星的事,顿时明白皇帝方才一定是想要杀了她,顿时开口替她遮掩,说容雪正在满宫里寻她。
“臣妇是不小心迷了路,无意中走到这里来的。”
纳兰云溪听了燕翎的话,便知道他有意放水,忙开口禀道。
“那你快出去吧,以后在宫里不要随意走动,这里面到处都是贵人,不是你能冲撞得起的。”
燕翎意有所指的说着,并吩咐纳兰云溪出去,生怕皇帝仍然会杀了她。
纳兰云溪站着没动,看了一眼皇帝,等着他的示下。
“父皇也是来祭拜母后的么?刚好,儿臣也和父皇一起吧。”
燕翎生怕皇帝不放纳兰云溪,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淡淡的说道。
“哎……好,翎儿,既然你来了,便一起祭拜吧。”
皇帝沉吟良久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杀了纳兰云溪的了,说完又摆了摆手对纳兰云溪道:“你去吧,御膳房已经准备了宴席,你和国师自己用过便出宫去吧。”
“谢皇上,臣妇不敢打扰皇上和王爷,这就出去了。”
纳兰云溪总算松了口气,暗道好险,差点就命丧这深宫中了,说完后便慢慢退出房间,一边想着这次回府她可要好好练习武功了,要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不让人再有机可趁。
她一出秦皇后的长庆宫,便看到香坠在不远处正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见她出来,忙向她使劲的挥手,纳兰云溪忙朝她走了过去。
“香坠,你怎么来了?”
纳兰云溪走过去,见她一脸紧张,不由开口问道。
“夫人,奴婢是来寻你的,王妃如今正在皇后宫中和她要人呢。”
香坠一把拉着她便往回走,边走边说道。
“哦,王妃也进宫来了?”纳兰云溪被她拉着急走了几步,才发觉不知何时她的腿已经僵硬了,可见方才的情况有多紧张,此时才缓过劲来。
“是的,是国师打发人来叫王妃进宫的,王妃刚进宫,听说你在皇后宫中后,便直奔那里和皇后要人去了,她命奴婢出来寻你。”
香坠将容雪进宫的缘由简单的说了一遍。
纳兰云溪这才明白了,一定是容钰见她去了那么久还没回去,担心自己遇到了什么事,他又不便进入后宫,所以才派人叫容雪进宫寻自己,亏得他机灵,只是燕翎怎么会去得那么巧?
她和香坠一路沿着原路回到皇后宫中,便见容雪正坐着喝茶,口中还不时的说着话。
“母后,我弟妹今儿若是在这宫里有什么事,我可不依,你们要她为你们诊病,向她讨要方子,可是她却在宫中走失了,宫里这么大,万一她被御林军发现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怎么向弟弟交代啊,他那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才娶了一房媳妇,我们姐弟命苦,没个依靠的人,只有我们俩自己相依为命,若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才好?”
容雪如倒豆子般的向皇后哭诉着,手还不时的抹着眼泪。
“王妃,是我不小心迷了路,在宫里走岔了,转了许久找不到路,才耽搁了。”
纳兰云溪进去后便听到了容雪哭哭啼啼的话,顿时一头黑线,忙上钱先向皇后行礼,然后才对她说道。
“云溪,你没事吧。”容雪一见她便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绕着她转了一圈,查看她是否有什么损伤。
“王妃,我没事,我只是迷了路,这宫里太大了,我走了好长时间也找不到路,好像到了一处偏僻之地,一时也没个人询问,所以……”
纳兰云溪故作尴尬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你没事就好,我今儿还说你和钰儿进宫谢恩完了之后便接你们去安庆王府,谁知等了一早上迟迟不见你们来,所以只好自己进宫来找了,谁知一来碰到钰儿,他说你来了皇后娘娘这里一直没出去,我又到了这里,皇后娘娘说早就放你离开了,我这才担心起来。”
容雪叽叽喳喳的说了半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顿了顿,又站起身向皇后告别。
“母后,既然找到了云溪,我便不叨扰您了,这就出宫去了,我和王爷还等着喝弟媳敬的茶呢。”
“你这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就你这称呼,一会儿母后一会儿皇后的,也是本宫不挑你的错儿,要不,你早被惩治了不止一回了。”
皇后摇了摇头,对她的不着调倒不是真的怪怨,而是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母后疼我,我就知道母后不会计较于我,所以才敢这般肆意妄为,若母后见怪了,那雪儿便是死罪了。”
容雪搂着皇后的手臂撒娇道。
“好了,本宫自然不会计较你的,你们快快出宫去吧。”
皇后被她缠了半晌,此时已经头昏脑涨,好不容易找到了纳兰云溪,赶紧将她们送走。
容雪起身拉着纳兰云溪向皇后告了辞,从皇后宫中出来,到了前殿,容钰早就等在了那里,见到纳兰云溪好端端的出来了,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色终于放松了下来。
“还好,你终于平安出来了。”
容钰见了纳兰云溪一把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