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笺站在月九龄刚刚的位置,从窗口望出去,看着曹府的马车刚刚启程离开望江楼,雅间却突然进来了一人。
他余光撇了一眼,并没有动作,来人缓缓走近,与他一同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巷子尽头。
来人先收回了视线,开口先咳了一声,“我记得你一向不愿插手朝政,更不喜同朝中之人往来,怎么突然改性子了?”
君子笺闻言看向他——来人正是同他一起来到扬 州的戚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袍,清瘦的身板堪堪撑起衣裳,俊秀的脸庞略微苍白却不虚弱,反倒增添了几分忧郁,因而尽显温文尔雅的魅力。
不过那都是旁人的感受,对着好友,他嘴上毫不留情,“公然挑衅顾侯爷?不怕‘活阎王’发威,对聚鸢台下手?”
刚刚他就在隔壁,只听清门打开后君子笺对顾墨玧说的话——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挑衅,若非知道他本来就喜欢到处撩闲,还以为他与顾墨玧有什么过节,竟然敢教顾侯爷做人?
皇帝都要顾及他顾家军给他三分颜面,更别提聚鸢台一个江湖门派,若顾墨玧真想针对,随便找一个由头就能光明正大地将聚鸢台赶尽杀绝。
君子笺闻言面露惊恐,轻轻地拍了一下脑门,装得跟真的似的:
“哎呀,我给忘了这茬了!”
戚霖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当然不认为君子笺缺心眼到搭上聚鸢台去得罪顾墨玧。
但他的行为又确实可疑,于是戚霖那双温柔的眼眸难得犀利,定定地看着的君子笺:
“怎么?真看上九龄县主了?打算给月首辅当上门女婿?”
君子笺笑着仰头饮下一杯酒,之后冲他眨了眨狭长的凤眸,气定神闲,“她多有趣儿啊,明明之前还是个受尽欺侮、懦弱无能的首辅嫡女,不过短短一月就成了御封的县主,百姓心中的‘女青天’,连太子和靖王都不惜得罪顾墨玧想娶她进门......”
说到这,他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戚霖:
“你说这世上真有人能在一月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她原本就是如此,以前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戚霖听他这番说辞,想了想这一年来听到的关于月九龄的情报,简直判若两人,于是点了点头,提出了一个可能:
“遭逢大变后性情发生巨变的情况屡见不鲜,不是说她曾被庶姐推入护城河中,差点淹死么?”
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经历过一次生死,若想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就决不能再任人宰割了!
君子笺不予置否,毕竟在此之前他也没接触过月九龄,以前的软弱无能和如今的坚强冷静孰真孰假他无从判断,但......
“那她一手精湛娴熟的剖尸的技艺又如何解释?总不会是她在那一月里恰好遇到个什么‘善解剖之术的世外高人,然后高人看出她慧根极佳,便以毕生所学传之’这种哄小孩儿睡的情况吧?”
戚霖:“......”他很像怼一句“我又没哄过小孩儿睡过。”但一想到君子笺一定会回以“是啊,你连个相好都没有。”之类的戳心窝子的话,他就选择了忍耐。
但君子笺的疑惑无不道理,戚霖想起了后者:“你怀疑她之前一直在藏拙?”但随即又觉得不可思议,“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首辅嫡小姐,身边除了嬷嬷就是丫鬟,跟谁学的剖尸?”
学文尚且能博览群书以丰富涵养,习武能苦练招式达到熟能生巧,像解剖这种极具既不能单纯地纸上谈兵,也无法凭空演练的技能,月九龄却运用自如,若非上手了无数次,怎能如此沉着熟稔?
月府内院哪来那么多尸体给她练手?莫非月首辅还有虐 待下人致死的嗜好?
君子笺扯出一抹笑,“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据眼线所报,她身边就一个奶娘和一个跟她一般大的小丫鬟,这十五年来一直被软禁在月府的竹心院,没有踏出院门半步。唯一一次出门就是去参加宴席,然后被她庶姐骗到护城河想置之死地,回来之后就判若两人,还出尽了风头,成为大燕第一位县主”
聚鸢台集天下情报信息于一家,不敢说对全天下人都了如指掌,但像月九龄这样出身不凡的,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在聚鸢台建了档,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记录在册,即便她之前的十五年都能以“草包”一言而蔽之。
因而当君子笺注意到这位“草包的首辅嫡女”突然不草包了还一鸣惊人时,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颇有深意地冲戚霖挑了挑眉,“是不是很神秘?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个谜,而且越是了解,你会发现她身上的谜团反而更多了,越来越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接近探索。解谜本来就是一件有趣的事儿,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