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玧也不是从生下来就冷冰冰硬邦邦的,相反,小墨玧十分讨人喜欢——在长辈眼里就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团子,但在同龄人眼又里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王,上到八十岁下到刚出生的婴儿,就没有不为其倾倒的。
他出生在侯门,九岁以前过的自然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是个吃穿用度都精致到脚趾头的小少爷——饭粒要蒸得软硬适中、手边的茶要一直保持能入口温度、衣裳不能有一丝褶皱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一而足,养成了一身骄奢挑剔的小毛病。
那时侯府的下人时常在私底下唏嘘:小侯爷若是放在寻常富足人家,怕是早就被宠成了无法无天的小恶霸,好在有“大义凛然”的老侯爷亲自看着,督促他习文练武,这才没给他长成一个日天日地的小纨绔的机会。
不过老侯爷也只是看到了九岁——那年侯府突遭变故,小侯爷一夜之间失去双亲,顾家军分崩离析。
也是从那时起,人见人爱的小侯爷性情大变,喜怒哀乐不再形于色,不再与同龄人一起玩耍,不肯让人伺候了,还把侯府的下人全都赶走,自己一个人住着偌大的侯府。
没了老侯爷的鞭策他却更用功了,连最厌恶的琴棋书画都肯学了——琴技就是在那时学,学会的第一首曲子就是刚刚弹奏的塞外曲。
再后来,他毅然跟着邹老将军离开皇城从军,又在得知师父殉国的情况下请命领兵,击退了势如破竹的东洋军,一战成名。而后东征西战,威慑了那些对大燕虎视眈眈的邻国,成了如今大燕百姓心中战无不胜的战神......
这些都是月九龄穿越之前发生的事——她曾让人打听过,毕竟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御赐的婚约是躲不过,但也不能无动于衷。那时她听完之后便想,像顾墨玧这样常年处于腥风血雨之中生杀予夺之人,即便能做到不失公正但很难保持赤诚。
然而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顾墨玧超乎她的想象,他不仅没有像老侯爷担心的那样“长歪”了,更并非真如人们口中的“活阎王”那般冷血无情——他那无坚不摧的冰冷盔甲下,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心。
只是他平日里伪装得极好,骗过了所有人,唯有在极度难过的时候才肯在信任之人跟前露出一丝端倪,而这人也得细心至极才能顺着那裂痕窥见他的真情实感。
月九龄此时很庆幸自己是个不放过任何细节的人,也愿意用自己的消瘦身躯替他遮挡这条小小的裂缝,保护他不想为人知的倔强。
若是老侯爷还活着,看他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会为他感到自豪。
所以得知到世人只看到他的杀伐果决却忽略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会疼的人时,她才更加于心不忍,尤其是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院中抚琴、黯然神伤的情形——像只无依无靠的小兽,虽然最后成功地捍卫了自己的的领地,却只能躲在暗处舔舐伤口,实在太令人心疼了。
当然,月九龄也明白,没有一个成年男人愿意听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他说“心疼”的,所以这些类似怜惜的情感是不便被顾侯爷知晓的。
毕竟民间有戏言——不管条件处境多么艰难,只要有顾大帅在,就没有守不住的城,打不赢的仗。
而此时顾大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这辈子第一次城池失守是因为被“偷袭”,而且还没能立即反击,可谓是输得一败涂地,堪称是他无数战绩中的唯一败绩。
拿下顾大帅“唯一败绩”的月九龄方才突然袭击,本就是为美色所惑,加上月色太美,因而一时兴起想逗逗这个难得袒露真心的美男子,如今目的达到,自然要见好就收。
她勾出得逞的笑容,贴着顾侯爷嘴角的朱唇撤走,打算往后拉开点距离,让受到惊吓的顾侯爷有回过神的余地,不料顾侯爷虽然神志未回笼,不知何时放在她腰间的手却先察觉到环着的人想要逃脱,本能地收紧了,于是她不得不重新跌回那滚烫的胸膛。
“咚咚——咚咚——”
逃脱不得的月九龄干脆放弃挣扎,将头轻轻地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半偎在他怀里,听着某人快要震破耳膜的心跳声,忍不住轻笑道:
“侯爷,你心跳得有点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