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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炀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训练营这边其实也不清楚,三少的事情当然不会向他们汇报,他们也不敢过多的僭越打听,就连佐宸,明明林疏就是裴铖身边的人,他却连电话也不敢给徒弟打一个,生怕被最近狂躁成狮子的大少抓住随手拿去祭天。
所以,他们得到的消息其实不够准确——裴炀是醒了,但醒了没多久,裴铖甚至都没跟他说上几句话,他就又因为突然的心脏骤停、血氧浓度急剧下降而经历了第三次抢救。
当时的子弹再偏一点就能直接把他心脏打个窟窿,他运气还算不错,子弹微微偏了一点,人是勉强救回来了,但从小娇生惯养的三少预后非常不好,第三次从鬼门关绕回来之后,人就跟着一起又失去了意识。
这个孽障弟弟来来回回地拿自己的命折磨着裴铖的神经,饶是裴铖那样日常情绪全不上脸的人,看着裴炀第三次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时候,几乎也要崩溃了。
他独自上了天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跟在身边的保镖守在门口,既不让别人来打扰,也不敢冒着被台风尾扫到的风险上前去劝他少抽点。
直到林疏来了,下属们才赶忙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他,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用下属们之间流传已久的话来说,林少是个灭火器,大少多大的火到他这儿也能给摁下去,至于怎么摁的,大家一致觉得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所以这天他俩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伤,林疏的衣领被扯坏了,裴铖的后背竟然蹭了一片泥,两个人形象都不太光彩,全都冷着脸带着气,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往裴炀的病房走。
裴铖站在了病房外面,隔着窗户看他们家裴小三儿,后面的林疏跟上来,什么话都没有,刀子似的目光狠狠地刮他一眼,裴铖冷冷淡淡地回敬过去,但终究没再坚持什么,瞪了林疏一眼,自顾自地坐电梯走了。
——在此之前,裴铖顾着家族里各项按部就班的工作,调查着半路截杀裴炀与江易安的幕后黑手,还要守着弟弟看顾他的情况,已经很多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铁打的身子这么折腾也熬不住,这些天全靠抽烟提神,抽到现在俨然已经要变成一个移动的烟囱了。
裴铖安排了手下在病房外面二十四小时轮岗保护裴炀安全,这会儿留在外面值班的安保组长跟林疏挺熟,等裴铖走没影儿了,他大着胆子挨过去,偷偷地打量着林疏这连头发都起毛刺了的狼狈样子,一言难尽地问他:“林少,你跟大少这是……又打架啦?”
林疏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自往斜对面的洗手间走。
那人反正也习惯了林疏冷淡的性子,他主要是想打探一下裴铖的情绪以安排自保方案,这会儿就不气不馁地接着问道:“那少爷这是气走了?”
林疏看着镜子里乱七八糟的自己就来气,但一想裴铖比他还狼狈,就觉得这气又莫名其妙消了一半,他解开扎头发的皮筋儿,用手沾水捋了捋头发,把腰间被扯出来的衬衫重新掖回去,这才从镜子里看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回答他:“回酒店睡觉去了,这边我替他看着。”
“啊……那就好,”那人长长地松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真心实意地对林疏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林少牛逼。”
林疏抹了下嘴角撕裂渗出来的血,把头发重新扎上,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手,又低头洗了把脸,安保组长很有眼色地抽了两张纸递给他,他囫囵地擦了几下,“家主那边还不知道裴炀的事儿呢?”
“没有,大少瞒得死,连二少都不知道呢。”
林疏点点头。裴铖仍旧禁止他接触任何工作,他消息闭塞,不过反正大部分的事他也不关心,倒是安保组长察言观色,知道他这几天只对人打听过关于江易安的消息,因此讳莫如深地小声对他提了一嘴,“但是我听说……大少准备处置江易安了。”
林疏眉目沉下来,“我知道。”
他不仅知道这个,他还知道,江易安每天都在受RZ07的折磨。
一针都能去掉半条命的玩意,一天二十个小时地轮着挨,裴炀还倒在病床上昏迷着,他用自己的命救下来的人,眼看就要死在他亲哥手里了。
林疏真觉得裴铖这人有毛病,脑子可能就不是按正常人的结构长的,虽然林疏觉得他自己也不太正常,但跟裴铖那个狗玩意一比,他顿时又对自己的情商满意极了,看了看自己身上,怕衣服不干净,他吩咐安保组长,“去帮我找护士要一套隔离服,我要进病房。”
病房里,经过了惊心动魄的第三次抢救,裴炀身上的各种监护仪器的数值终于再度平稳下来。
林疏这些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进他的病房,穿着隔离服坐在床边,看着往日里活蹦乱跳捅天捅地的青年,如今被重伤折腾得瘦到脸只剩了个巴掌大,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这人性子冷,感情淡,自私又乖戾,连当初攀上裴铖跟他谈感情都是为达目的的手段,他一直觉得裴炀是死是活,跟他唯一的关系只有裴铖会借故迁怒折腾他多久,但是没想
', ' ')('到,他坐在这里看见裴三的时候,却真实地有点心疼。
毕竟,能替他们这些当家臣的工具人挡子弹的,天上地下,应该也就只有裴三一个了。
江易安捡了个宝贝,可惜那也是根木头,身在福中而不自知。
林疏无声地长长叹了口气,洗了好几遍的手有点迟疑,又有点嫌弃地伸出去,翻过裴炀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手心,“喂。”
屋里只有仪器平稳运行的细微声响,鼻下还放着氧气管的裴炀依旧昏睡着,没有任何回应。
“你再不醒,江易安就要被你大哥祭天了。”
“他在训练营,天天都要挨一针RZ07诱发剂。”伴随着说话,林疏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他,有点像是恶作剧的逗弄,又有点像是哥哥对弟弟的宠爱,“你知道这玩意了吧?我当初被注射之后是什么样你也看见了,每天挨一针,他被连续诱发了半个多月了,你再不醒,他疼也要疼死了。”
“你拼命救他,难道不是为了跟他在一起吗?天天倒在床上一天三次地进抢救室吓人算怎么回事?裴铖都要被你吓得神经衰弱了。”
“你爸妈也不知道呢,他们年纪都大了,要知道你这样,老头儿得当场厥过去。”
反正旁边没人,林疏说话随意,连对裴老爷子都没用一个敬称,老头儿长老头儿短地举了几个可能发生的例子,最严重的假设是裴铖明天可能就得赶回去“继位”,他故意吓唬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的裴炀,末了转了一圈,又把话题拉回到了江易安身上,“行吧,就算刚才我是在危言耸听,但江易安的事儿是真的。”
“你再这么昏两天,醒了就真见不到他了。”
“我听到风声,裴铖怕惊动你爸妈,不准备开刑堂了,准备把他在训练营里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你知道现在这个年代,在这种私营里面,最严厉的公开处刑是怎么做吗?”
“跟古代凌迟也差不多,不过毕竟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现在不用刀了,用枪,你知道在控制着人不死的情况下,一个成年男人,全身能挨多少枪吗?”
“如果是经验老到的枪手,避开内脏的话,到了最后,骨头都碎得差不多了,但因为有药吊着,人却还能保持清醒。”
“——你想看江易安被打成筛子吗?”
“哦,不对,如果你一直躺在这里,等你醒了,你的江易安,恐怕已经连灰都不剩了……”
“你舍得就这样跟他结束吗?明明是……渡过了这一劫,就终于可以彻底得到的人。”
林疏说裴铖准备在训练营公开处刑江易安是真的,但那个用子弹把人千刀万剐的事儿是假的,裴氏这种古董军阀一脉相承下来的家族,做事铁血规矩严苛是家族遗留下来的传统,但像这种血腥虐杀的损阴德的事情是不干的,但林疏今天坐在这里就是为了刺激裴炀,因此把某些恐怖组织虐俘的事情张冠李戴地给他讲了一遍。
从当初林疏欺骗纯情的裴家大少的感情就能看出来,他指鹿为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一流,跟连句谎话都说不利索的江易安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他说这些的时候,放弃了挠裴炀的手心,怕他听不见,故意趴在了裴炀的耳边说,一字一句,语速很慢,字正腔圆,感情饱满。
最完美的欺骗就是把自己也真情实感地投入骗局,林疏说完了之后,连自己都有了求而不得、阴差阳错的宿命感,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被裴炀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醒了。
只是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锈,聚不起光,连瞳孔都有点散,空茫地望着前方,仿佛连一点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林疏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连忙站起来去看监护仪,心电图的波动忽高忽低,林疏犹豫了一下,没立刻去叫医生,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地喊他的名字,“裴炀?裴炀?你醒了?知不知道我是谁?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炀几乎用尽了力气,才勉强调动了仿佛已经僵硬的嘴,声音不似人声的沙哑干涩,“没……事。”
随着说话,他强弩之末地试图抬手,可是他半点力气都蓄不起来,努力了半天也只是抬了抬手指,他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变得粗重,但即便如此,却还是强提着气,气若游丝地对林疏说:“打……训练营。”
林疏知道他是要给训练营打电话的意思,他手机在出事之后被江易安带回来交给了裴铖,现在一直在病房的储物柜里放着,林疏找过来充上电开机,看顾着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再睡过去的裴炀,同时关注着各种监护仪上数据的变化,一心三用地用裴炀的号码给训练营的营主打电话。
好在铃声没响两下就接通了。
训练营那边,乍然接到裴炀电话的营主也惊疑不定,“……是、三少吗?”
裴炀真的一点精神都没有,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困倦地数次阖上了眼睛,又挣扎着重新睁开了,他没力气说多余的话,电话一通,他就只说了九个字,却字字掷地有声,哪怕他现在连喘气都费劲,依
', ' ')('然非常清晰地对营主表达了他作为江易安主人的态度——
“我是……裴炀,别动……江易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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