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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附近,江屹川远远就看到飞沉坐在院门外的石墩上,项圈上的铁链锁在门口的门锁铁环上。飞沉见到江屹川,跪到地上,向他请安。这一两日,他面对江屹川时又战战兢兢起来。江屹川不怎么想理他,又因为遇到常蟠和岑恩铭,心里正烦躁,跨过门槛就进去了。
已是未时,午饭时间早就过了,方一行肚子饿,一进大堂就问还有没有吃的。
阿擎端了饭菜上桌,江屹川和方一行一起坐下。葵玖邀功似的在房梁上蹦哒几下,说:“小江,你看到你那魔奴没有?”
“看到了。怎么把他锁门外去了?”
“我就是故意把他锁在那里啊,让他就在门口外面,可是又逃不走,气死他。”
方一行虽然饿得厉害,但他吃相斯文。慢慢吃了一会儿,肚子里的饥饿感消下去,才随口打听道:“乱花,你听没听说过宣平城的岑家?”
乱花正对着铜镜试新买的唇脂,抿了抿唇,换着表情看了半天自己嘴巴上的色彩,才回答方一行:“听过啊。我去宣平城集市经常会听人提到。”她说了两句,突然来了精神,提高了一点声音说:“哎,我早上去买唇脂的时候刚听说,那些绑架岑家嫡子的绑匪竟然是岑公子同父异母的兄长指使的。”
“绑匪不是还带着岑公子在客栈住了一晚么?真没想到啊,绑匪居然是他兄长的人。”
江屹川却知道绑匪其实是受岑恩铭指使。但他无意评论,只淡笑不语。
红曲好奇:“他为什么要害自己兄弟?”
乱花:“听说兄长是庶子,但是比较得长辈喜欢。可是恃宠而骄,多年来不断打压自己兄弟,在兄弟面前嚣张跋扈。据说那岑公子也是窝囊,不管是东西还是人,他兄长看上了就只有双手奉上。连已经娶进门的妾室,也被兄长抢走。”
九九看她说得起劲,拿过她手里的铜镜,一边照着镜子看自己的胭脂有没有抹匀,一边啧了一声,道:“那这个做嫡子的也太懦弱无能了。”
乱花:“可不是。不过这个兄长张狂了几年,大概是得意过头了,许多场合都不加收敛,修炼也不用心,反倒越来越被长辈嫌弃。反而是那岑公子,行事稳重,颇有谋略,又与许多奇人异士结交,渐渐得到器重。那兄长就不甘心了,引了绑匪将岑公子绑走,故意让绑匪开了极高的赎金,实则让他们直接杀了他。不曾想岑家应允了那巨额赎金,还派了人救岑公子。”
红曲:“真是比话本还有趣。这庶子这回是彻底完了吧?”
乱花道:“这事在宣平城可不跟话本似的到处有说书先生在说呢。不过听说岑家家主只是把那庶子关了起来,还未处置。”
方一行叹口气,没有加入妖怪们的议论,低声对江屹川道:“这个嫡子不简单啊。”乱花听说的岑家嫡子,忍辱负重,坚韧有智。可他先前和江屹川在外面遇到的岑家嫡子,分明是个傲慢自私之人。从他话里可猜度到,多年来他故意诱得兄长不加收敛地狂妄跋扈,最终行差踏错毁了自己。
“他为什么非要跟你买飞沉?”方一行问。
“飞沉以前跟过他,后来他兄长将飞沉夺去。但我估计他当时买下飞沉本就是为了让他兄长来抢夺的,这种事他应该没少做。说不定还在他兄长那边安插了人刻意唆摆。如今他兄长失势,他便想把曾被夺去的东西都一一抢回来。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偏巧在客栈遇到了飞沉,自然也想一并拿回去。”
江屹川透过客栈门口看向前院大门那个呆坐在门墩上的瘦削背影,给自己倒了杯酒,送到唇边抿了一口,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那蠢魔还道岑公子善待了他,昨日就因为担心那岑公子安危才逃了出去。”
“那飞沉若知道自己一腔热忱用在这样的人身上,岂不怄死。”
“不必让他知道。”江屹川淡淡说道,“他在以前几个主人手里估计也没有过什么好日子,跟着岑家嫡子那段时日大概是过得最好的了,他自己回想起来开心就行。”
他把玩着酒杯,又说:“下月他伤好了,我是必然要他到毒瘴中为我拿取东西的,到时性命都没了,我现在又何必戳破他记忆里这一点点流光溢彩的泡沫。”
“我看你也还是想让他活下去的,到时候看看魏衡有没有法子。”
“我其实问过很多大夫,也请教过一些高人大能,都说毒瘴之毒,若深了必是无解的。”江屹川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
一顿饭吃罢,江屹川也喝了大半壶酒,脑袋有些发晕,便撇开聚在一起议论岑家是非的那伙妖怪,上楼去了。方一行则颇有兴趣地仍旧坐那里听他们说话。
江屹川倒在床上,今天的酒很烈,有些上头,他闭了眼躺着。
要聚集霜儿的魂魄。拿到守魂木炼出灯油只是第一步。七年过去了,飞散的魂魄倘若还在天地间游离,也不知会在何处飘荡。聚魂灯的聚魂能力也是有范围限制的,届时他说不定要带着聚魂灯走遍整个玄宇大陆,同时要保证聚魂灯不灭。心智不坚,犹疑不决和不必要的愧疚怜悯都可能
', ' ')('使他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他听到了沙沙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做,却想不起来。微醺的身体仿佛在粘稠液体里载沉载浮,红色油纸伞旋出漫天落英和银铃般的笑声。那是他胸膛里仍在跳动的心脏唯一柔软的角落。
“小江,小江!”门被急急敲响。江屹川好一会儿才将自己从梦境的泥沼中拔出来,头痛欲裂地打开门。红曲站在门口,一看到他便把身后的人扯出来。那是浑身湿漉漉的飞沉,他嘴唇冻得发紫,湿透的碎发贴着脸颊。
“不好意思啊,小江,大家顾着说话,没注意到下雨了,忘了飞沉在门口外边。小葵怕你骂他,让我送上来,你看还有没有衣服给他换一身吧。”
“没事,交给我吧。辛苦红曲姐。”江屹川掐着太阳穴回忆了一下自己不多的几件衣服,并没有加棉的。江屹川把飞沉带回他自己的房间,直接把他吸满了水的衣服裤子都扒了,指着床榻叫他上去。
飞沉抖抖索索爬上床,抱着腿坐在床上,紧张地一眼一眼看江屹川。膝盖上的印子比昨日显得更大块,已经变成紫黑色。
“躺下啊。”江屹川不耐烦。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他板着脸抖开被子往飞沉冻得发白的身上盖。
“躺着,我让人给你把衣服烘干。”江屹川把链条在床头锁好,拿了他那身湿透的衣服出去了。
楼下大堂正爆出一阵大笑,妖怪们谈兴正浓。江屹川走下楼梯,迟疑了一下,往后院去了。
他淋着雨走进厨房,找了个炭盆,从灶膛里扒了些埋在灰里的炭,又找了两张板凳放在炭盆两边。然后把衣服裤子拧了拧水,搭在板凳上。他自己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衣服上慢慢腾起白色水汽。
水汽扭扭摆摆地往上升,弯曲得像那魔奴贴在苍白脸颊上的湿发。
湿发?
江屹川想起飞沉那头赤褐色的长发也湿得能滴出水来。自己没交待,那蠢货一定不会擦。他烦躁地站起来,刚要走,又转头看看不知何时才能烤干的衣裤。
略想了想,他把双掌打开,虚虚覆在摊开搭在板凳上的衣裤上方,掌中火系灵力涌出,裹住湿了的衣裤。一刻钟后,那身棉衣棉裤便被烘干了。他拿了衣裤,熄了炭盆,放好板凳。
雨还在下,似乎还夹着雪粒子,冷冰冰地被风卷着四处乱飞。江屹川把衣服抱在怀里,拿胳膊护着,几步冲过院子。
飞沉就这一套厚棉服,穿上就没换下来洗过,只换洗贴身穿的单衣。如今那套单衣还挂在晾衣绳上,被雨淋着。
这套半个多月没洗的厚棉服倒是不臭,在江屹川怀里散发着炭火的味道,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
江屹川进门就盯着床上那蓬赤褐的发,果然湿答答的,连枕头都濡湿了。
江屹川忍了忍,又深呼吸几口,还是没能把怒气全掩藏起来。
飞沉只一眼就看出他的主人在生气,慌忙坐起来。
“你是没有脑子吗?天生傻的吗?”江屹川把衣服丢在旁边椅子上,拿了总是干干净净放在桌上的汗巾,胡乱擦着飞沉的头发。飞沉被他粗鲁的动作擦得身子乱晃,连着铁链也跟着哗啦啦响个不停。他不是很明白主人为什么生气,只好抿着唇沉默着。
江屹川一边擦一边释放出灵力,把那头湿发烘到七八成干。
飞沉突然打了个喷嚏。
江屹川把被子扯上来裹住他身子,看了看湿了的枕头,也用灵力烘干了。然后他把衣裤拿过来,丢到床上。
“衣服干了,你想睡就睡一下,不想睡就自己穿好衣服,也别出去了,晚饭我再来给你开锁。”
“是,主人。”飞沉拥着被子低头应了声。江屹川出去的时候,他还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江屹川把门掩上,将那个披着赤褐长发的影子掩在了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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