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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屹川频频外出。他要为拿守魂木做最后的准备。
宣平城和源海城与客栈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但他购置东西时多是去源海城。
因为宣平城是岑家管事,而常蟠如今把顺天宗搬到宣平城为岑家效力,他不太想遇到他们。
魏衡答应用魔界草药为他炼制一些效果更好的疗伤驱毒的药物。虽然不一定能救命,但聊胜于无吧。
至少……能尽可能保证飞沉把守魂木拿出来。
方一行知道岑家嫡子与飞沉的关系,在他与魏衡谈完炼药的事后,就在诊室把自己听到的与岑家有关的事告诉了他。
“岑家的家主到底还是没有严厉处置那个庶子,只让他多跟召云观的修士去历练。那意思是要把岑家传给嫡子,让庶子在召云观谋求别的出路。”
“那岂不是仍旧有的斗?”江屹川并不太关心。
方一行却谈兴浓厚:“那庶子大概是急于出头,每每与师兄弟外出降妖除祟都极力表现,结果,就在前两日,竟被一个妖怪生生吃了!”
江屹川讶异道:“他孤身一人?”
“本来是与同门一起的,不知怎的回程的时候落单了。他师兄弟赶到时,那狼妖正叼着他的一只手臂,他四肢皆无,肚破肠流,却还撑了两日才死,实在凄惨。”
“狼妖?”江屹川心念一动,“可抓住那只狼妖了么?”
“没有,被它逃了。”
江屹川想起了七年前那只狼妖。
会是同一只吗?
他还想问得更详细一些,药童突然过来,对方一行行礼道:“魏公子请您早些回去修炼。”
“行了,知道了。”方一行不高兴地挥手把他撵出去。
“方大夫开始修炼了?”江屹川问。当时他感觉到方一行体内灵息散乱无序,确实是不曾修炼过的样子。
方一行摸摸鼻子,三十好几的人突然忍不住像十几岁的少年郎一般,控制不住心里那点想与人分享甚至炫耀的小欢喜。
“我没有灵根,魏衡那傻子拿自己的大半修为来炼丹药,竟让我体质改变,也能修炼了。”
他虽心疼魏衡,却也在心疼和感动之余不能免俗地为此得到一种被心上人豁出性命相待的幸福感。
江屹川微笑道:“二位的情意实在令人称羡。”
他也愿意豁出性命去待他的霜儿啊。只是两人已是阴阳相隔。
离开方氏医馆,天色阴沉沉的。铅灰色云层仿佛要压到人们头上来。江屹川心里乱糟糟的,一忽儿想着那只狼妖,一忽儿想起林又霜,一忽儿又觉得似乎有个什么点,在心里头突突地跳,却没被思绪连上线。
天气很冷,但今日是圩日,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江屹川在人群中失神地走了一阵,忽然被前方一个小摊子拉回了心神。
那是他给飞沉买过糖画的小摊子。他还记得因为一支糖画,他第一次看到那胆小蠢笨的魔奴露出笑容时那种太阳破开云层的感觉。
相处了两个月,飞沉相比刚被他买来时,已经不再是个陌生人。
当他知道自己即将可以为主人做事时,那热烈而单纯的眼神刺痛了江屹川。心底里埋了又埋的那分愧疚化作一把从内而外扎出来的刀,剖开他自觉丑恶的内心。
可他不能放弃。
他不会放弃。
脑海里那个连不上思绪的点突然又鲜明地跳了跳。他想了想,脚下转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一天直到天黑,江屹川也没回。妖怪们和飞沉吃过晚饭后,葵玖就给飞沉开了锁,让他去洗漱。
大堂里烧了炭盆,前后的门窗都掩着,外边虽然北风呼啸,室内却是暖融融的。
葵玖夜里比白天精神,他跳下房梁,化作人形。和大力猜拳玩。
他机灵狡黠,大力不是对手,玩了一会儿就嚷嚷着不玩了。葵玖又去缠阿擎。
红曲看着他把一个一个都缠得烦了,叹道:“也就小寒愿意跟你玩。”
葵玖道:“等他活过来,我就和他玩,不带你们。”
大力瓮声瓮气道:“要让小寒活过来,飞沉就一定要死吗?公仪先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公仪斐道:“拿到守魂木,把灯油炼出来,小江的聚魂灯才能用,借用聚魂灯,小寒才能活过来。总得有人去拿守魂木。只有魔才有机会在死之前把守魂木拿出来。”
飞沉有一阵子常去厨房帮忙,大力十分不忍:“那毒瘴很可怕,在里面待久了,皮肉都会烂掉的。知道他会死,又不敢告诉他,我每天看见他都觉得很难过。但是我又想要小寒活过来……”
妖怪们一时没说话。外头的北风呼呼地刮过,夹杂着不知道哪里枯枝被刮断的声音。
飞沉在后院通往大堂的门边,靠在墙上。他浑身僵硬,手脚都抖得停不下来。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因为大力所说的话。
大力的嗓门大,但他自己没意识到。通往后院的门掩着,没人知道
', ' ')('飞沉在推门前一刻,听到了那句“飞沉就一定要死吗?”
然后他停下所有动作,静静地站在那里,知道了所谓放他自由的承诺,原来是个谎言。他只会成为一具自由的尸体。
可他真的很想活下去……
曾经活得像在地狱里,他都没有想过放弃生命,他都等待着一线不知是否会有的光。
他以为他等到了。
他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口旁边,靠在冰冷的墙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被欺骗的感觉很难受,比挨一顿鞭子还难受。曾经他面对过各种恶意和虐待时,至少那是都是摆明的。可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有些毒药是裹在糖里的。
他是个生死不由己的奴隶,就算主人明说要他去死,他也无法反抗,何必要残忍地给他一个虚假的希望。
这个主人没有折磨过他,倘若没有那句谎言,或许他也只能麻木赴死。而今,他却觉得感受到了并不比在之前那些主人手底下轻的痛。
冬夜很冷,天空被阴云笼罩,没有月,也没有星。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不住摇晃,有几盏已经熄灭了。
飞沉目光由茫然变得焦躁。他环视四周,又把视线投向后院那一圈围墙。
围墙不算特别高,但他魔息受制,绝不可能翻越过去。
或者,可以放一把火引起混乱……
在江屹川眼里,他还算驯顺,但其实为奴的四年里,除了在岑恩铭那里,以及在江屹川这里的近两个月之外,他没有一刻不想着逃跑。
机会非常少,但他还是尝试过,失败过,也因此被重罚过。腿被打折过,手被吊残过。唯一庆幸的是当时的主人喜欢玩弄他两条纤长雪白的腿,将腿治好了。可他始终像一只细弱的蚂蚁,别人两指一搓,就又把他捏在了掌心里。
曾经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在现在的主人这里得到光明正大的自由,他愿意乖乖听话,好好做事去换取。却不曾想突然知道了这狰狞的真相。他控制不住地胡乱想着怎样才可以逃离,怎样才可以活下去。趁着主人没回来。
魔族不像人类和妖族,可以通过不断地修炼增强自身实力。魔族体内的魔核十五岁成型,此后,除了体质能再加强一些,魔息不会变得更强。他本就是个早产儿,体质羸弱,幼年时数次差点夭折,魔核并不强大。他知道他的主人不是泛泛之辈,就算他能自由控制魔息,也不是对手。
此外还有那八个妖和客栈的老板,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易制住他,轻举妄动绝无可能有任何生机。
他渐渐冷静下来,又在墙边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拖着冻得僵硬的腿,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红色炭火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大堂里,他找到葵玖,像平常一样用双手把链子的另一头递过去,垂着眼眸轻声说:“飞沉洗好了,请您替主人把飞沉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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