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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屹川为了给飞沉炼药,耗费了近半修为,公仪斐便把炼制灯油的事接了过去。因此飞沉在客栈养伤的时间,江屹川得以有空照顾他。
飞沉很疲惫,回来那天虽然躺在床上还一直琢磨江屹川说的话,但脑子还是渐渐变得沉重,最终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脸上有微凉的触感。他的皮肤因为毒瘴的伤害而发红发烫,接触到凉凉的东西顿时觉得十分舒服。于是他把脸下意识蹭了过去。
“起来吃饭了。”
是他那个满口谎话,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主人江屹川。
但他觉得眼皮很沉,完全不想睁开。脑子也迟钝得转都转不动。
江屹川叫第二遍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却仍然没有睁眼的意思。他睡梦中感觉喉咙疼得厉害,那声“嗯”嘶哑得音都发不全。
脸颊上的凉意不多久就消失了,也没有人再叫他。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屋子里已经一片黑暗。他睁开眼呆呆看着模糊不清的床顶。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没有感觉到猜测中的锁链。他不太相信地动了动手脚,又摸了摸脖子,才确信他没有被束缚着。
“醒了?”
江屹川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很快,桌上的油灯被点亮。他撑着身体坐起来,警觉地看着江屹川。
所有一切仿佛都回到原点。
他面对江屹川只有害怕、谨慎和不信任。
“肚子饿不饿?”江屹川站在床榻旁问他。
他想回答,却发现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不知道是肿了还是长水泡了,连吞口水都困难。他只好用摇头来表达。
他实在没有食欲,胃里火烧火燎,还时不时有呕吐的感觉。
江屹川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吃一点吧?”
飞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大力给你留了饭,放在蒸笼里暖着。你想下去吃还是在房里吃?”
飞沉茫然看着他。如果给他一个命令,他会照做。可是给他两个选项,他就会不知道该怎么选。他下意识考虑的不是他喜欢哪个选项,而是他选哪个比较合主人心意。
看到他犹豫不决,江屹川便替他决定:“拿上来在房里吃好不好?”
不用选择了。
飞沉点了点头。
于是江屹川让他穿衣服,自己起身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大力、胡建和阿擎先进来把飞沉之前泡澡的木桶和药水都弄出去。随后江屹川拿托盘装了饭菜,放在床旁边靠墙的方桌上,让飞沉坐在床上吃。
他吃得很慢,咽每一口都像吞下刀子,割得喉咙剧痛难当。江屹川一直在旁边看着,发觉不对劲,按住他手腕问他:“喉咙很难受?”
他点头。
江屹川忍不住想问他为何不说。但看他有点无措的样子,深呼吸几口,把语调放平,说道:“那别吃了,我叫大力做点面糊。”
他从飞沉手里拿走筷子,又把饭菜都收了。
他出去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重新端了碗面糊进来。飞沉用勺子慢慢把面糊喝掉。
江屹川说是没打算放他走,但也没锁着他,也没有让他再吃压抑魔息的药。只是飞沉知道自己在江屹川面前,就算魔息不受限,也几乎等于没有反抗的能力。加上他中了毒,确实也很虚弱难受,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离开过房间。
他连着泡了六七日药水,同时每天喝一碗汤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身上的不适慢慢消了,嗓子也能发出声音了,只是还稍微有些沙哑。
这些天里,除了客栈的妖怪搬动泡药水澡的木盆,也没什么人打扰他。饭食则都是江屹川拿过来,等他吃完后,再把餐具收拾好拿走。
他有时候会想,江屹川为什么不放他走,却又好吃好喝养着他。他不相信江屹川纯粹是要帮他治疗。他猜想或许是守魂木不够,将来还需要他再去砍。
第七日的晚饭依旧是江屹川拿来的。他吃饭的时候,江屹川也依旧坐在一边看着。但这一天江屹川没有如平常一样沉默。
“我以前有个妻子。”他突然用一种很轻缓的语调娓娓说道,“我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她被一个妖击散了三魂六魄,不能转生。”
飞沉吃着饭,虽然听着江屹川说话,但没什么反应。
“我听说聚魂灯可以收集溃散的魂魄。于是我才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守魂木,要用守魂木炼制灯油,点燃聚魂灯,找回她的魂魄。”
“不管怎么说,你帮我拿到了凭我自己不可能拿得到的守魂木,我很感激你。让你因此被毒瘴伤到,是我对你不住。”
江屹川很少会对飞沉说这么多话。飞沉沉默了一下,回应他:“替主人做事,是飞沉的本份。飞沉该多谢主人,让飞沉活下来。”
“不用为了这个道谢。我终究是拿你的命去冒险了。”
“飞沉的命
', ' ')('是主人的。飞沉不该妄图逃走。”
很小心很恭谨的回答。
一个无可挑剔的认命的,顺从的奴隶。
江屹川默了默,问:“以后你想去哪里盖你的小木屋?”
飞沉低下头:“飞沉不敢妄想,飞沉会好好伺候主人。”
屋子里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江屹川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飞沉明显不愿意再和他说自己的想法。
“吃饭吧。”半晌后,他干巴巴地说。
飞沉这才继续吃饭。
翌日早上,江屹川让飞沉到楼下去吃早饭。飞沉听话地去了。
吃完早饭,他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待着。脖子上也没有链子,无需像从前一样请求江屹川或葵玖把他锁起来。他就只好还在桌旁坐着。
红曲在柜台里对他招手,叫他过去。他也一样听话地走过去。
红曲从柜台下面拿出两套衣服,递给他。
“你主人给你买的衣服灰扑扑的,穿我买的这些。”
那两套衣服虽然叠得整整齐齐,但依然能看出来缎面夹棉,云纹滚边,十分华美。
红曲道:“你生得这样俊秀,就该穿得好看些。”
江屹川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他生得俊秀,才更不该穿得太华丽。”
红曲啧了一声:“小江,你嫉妒飞沉生得比你好看。”
江屹川手上拿了两个包袱,笑着走过来。
“他没有自保的能力,太过引人注目只会招致灾祸。”
红曲若有所思:“说得也有道理。”
葵玖从房梁上跳到柜台上,咬着飞沉袖子拽了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你真的要走吗?你要是留下来,我可以教你下棋。玩的时候想悔棋也可以悔棋。”
走?
飞沉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江屹川走过来,把手里两个包袱都放在柜台上。
“昨天我就想和你说了,但我知道你不信我,我说了恐怕反而让你左思右想,睡得不好。”
他先把一个包袱推给飞沉:“这里面是几套衣服鞋袜,薄的厚的都有。不像红曲姐买的那么好看,不过我也建议你穿得普通一些,不要引人注目。”
飞沉愣愣地接过来。
江屹川又把另一个小一点的包袱打开,里边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布袋。他拿起一个,拉开抽绳,把里边一个干荷叶包拿出来,在飞沉面前打开。
“这是桃脯。你不是喜欢吃桃子吗?这个季节买不到,但是有桃子果肉做的果脯。”他说着把果脯包好,原样放回小布袋,“其他小袋子里也都是些吃食,你带着慢慢吃。”
他又递过去一个水囊:“水也带着。”
然后是一个像腰带似的隐蔽的长袋子。他把袋子翻开给飞沉看:“这些是银票,你要用钱的时候,拿出一张,到城镇里找钱庄,跟他们说要兑换银子,他们就会根据银票面额换给你银子。”
他把这个长袋子整理好,当做腰带一样给飞沉系在腰上,又递过去一个皮制的小袋子,给他挂在腰上,说:“这里边是一些碎银子和铜钱。”接着又把自己腰上挂的匕首取下来,也系到飞沉腰带上,“这个你拿着,不管是防身还是什么,总能用上。”
飞沉呆呆地一一听着。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您……您要放我走?”
“嗯。你的毒清得差不多了,药也吃完了。对了,这个瓷瓶里是你心心念念的解药。”江屹川把一个白色小瓷瓶也塞进装了食物的包袱里,“我再说一次,你进毒瘴之前,我给你吃的不是毒药,是让你能在毒瘴里活下来的药。你那个瓶子里放的是你吃过一次的所谓解药。你要是信我,不吃也行,要是不信,你就吃吧。”
红曲塞过来一本话本:“无聊的时候拿来看看啊,这本是我最喜欢的。”
葵玖白她一眼:“他拿这么多东西怪沉的,别给他这种没用的东西。”
红曲想想觉得有道理,把话本拿了回来,从柜台下面拿出顶皮毛帽子,戴到飞沉头上。帽子四周一圈蓬松绒毛,直遮到眉眼附近。
“这个得戴着,遮一遮你的眼睛。”
江屹川帮他把东西整理好,将两个包袱给他背上,最后给他系裹上一件厚厚的,滚着毛边的大氅,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放你走了。这次不骗你,你自由了。”
飞沉环视一圈,客栈的人都默默看着他。他还是有点发懵,但肩上确确实实背着两个包袱,而客栈的大门就敞开在不远处。
他往外走了两小步,又回头看。没有人阻拦他。
他又继续走,走到门口旁边再回头看,还是没有人阻止他。
他做梦一样迈出客栈的门槛,穿过前院,走出院子大门。他心潮翻涌,完全没有真实感,以至于他甚至忘了叩谢那个真的放他自由的主人。
站在大门外,他又回头看了一次,没有人跟出来。
他沿着客栈外边那条路往外走。他的心跳很快,脚步也随着
', '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他第四次回头时,客栈已经隐没在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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