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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醒的极早,浑身燥热像是在蒸笼里一般。人到大限将至之时都是有预感的,我仰面躺在被褥上,感觉得到身后衣衫已经被汗浸透了,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模模糊糊里只看见自己的指头轻轻动弹了两下,喉咙里好似含着块棉花发不出声音。到这个时候我并不觉得难过,或者没有任何感受,整个人轻飘飘的不似躺在床榻上,不禁想着也许闭上眼就再也不会睁开了吧…
??我是被混乱的人声吵醒的,费力的张开眼便瞬间寂静,看见自己身上雪白的裘衣,正跪在淮安殿里的龙榻旁。层层黄帐繁复错叠,窥见里头躺着一副孱弱的身子。
?想要再离那帐子近些却怎么也动不了,也无法开口说话,这是我父王临终时宣我进殿的场景,恍若昨日一般。千言万语都堵在口中,那黄帐里探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来,轻轻落在我的头顶,眼泪忽而难以抑制,大颗大颗的往下落。自我父母双亲离世后,有些话再也无人可说,再见此场景我却一句也不能倾诉。
?“你自小…便是你母后…与我的…心头肉,这大任于你…君九…你会不会…很累…”
??视线已然模糊,我怎么会不累呢,我累的都要喘不过来气了…自母后病逝后父王便抑郁寡欢身子俞渐消瘦孱弱,不过一年就撒手人寰。刚登基时朝政已是压的我无法翻身,为平战乱又四处征战,以为好不容易能换来我要的盛世,却不想被自家亲兄弟暗算,如今身在异国沦为最下贱的男妓一般。我本想着有朝一日回到淮苍卷土重来,可这身心上的折磨实在是难以忍受,若不是有淮安恐怕我早已自寻短见,可我如今却连见心爱之人一面都难于登天…这样活着真的太累了…
?大殿里的熏香让我昏昏欲睡,只感觉一只手反复的蹭去我眼角的泪,好像所有的苦难都不必溢于言表,那只手的主人都看在眼里感同身受一般。像暖春时年幼的我在碧桃树下看兵书打瞌睡,母亲怕我睡得不安生,揽住我轻轻拍抚,哼唱声若有似无,美好的不想再醒过来。
?疲乏的眼睛缓缓睁开闻人隼担忧的脸映入眼帘,我不禁心里嗤笑怎么还在这人间炼狱。
?“我不会让你死的…”
??若我真想死你以为你真的拦得住吗?嘴唇微张着闻人隼立刻附耳过来,我隐约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的仿佛是最后一口气“我…我恨你…”
??闻人隼并未做太多表情,我猜想他已经听惯了,自然知道我有多恨他。
?这一夜周生将能用的药几乎都用在我身上,浑身滚烫烧的眼窝也有些疼,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感觉得到身后的汗水已经浸湿被褥了,我不愿再闭眼,我想看闻人隼是怎么面对我的死的,若是他真心对我动情,对他来讲我的死就是我最大的报复。到最后闻人隼叫周生和帐子里的下人全都退出去,就坐在榻前看着我的眼睛听我呢喃。
?“…我真的要死了…闻人隼…”
?我尽力勾了勾嘴角,声音干涩沙哑,一副短命鬼的样子。
?看到闻人隼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紧紧皱着眉头,该用的药都用了,若是熬不过神仙也无力回天。可若是他真的痛心,我虽舒心又觉得无比恶心,他这等禽兽怎么会懂得呢?那种痛失所爱的心情,他根本不会明白的,不过是少了一个玩物,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恢复本来的面目,冷血又无情。
闻人隼怎么会体会到我的这种无可奈何,自从与淮安在一起就饱受非议,但那时我的双亲尚在对我爱护有加并未过分阻挠,到后来我登基以为足够强大就能与所爱之人厮守一生,可又遭朝中大臣联名反对。
最早的时候我得了淮安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他始终是安安静静的,不求名分或富贵,直到有一天父王怕我过于沉溺于男色,赐予我一个侍妾。那晚是我第一次去她房中过夜,按着淮苍的规矩会在外头挂上一盏小小的红灯笼,这一整日侍候洗漱铺床盖褥的下人都会得到赏赐,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只有淮安哭了一整夜。第二日我去寻他时他并不愿见我,我便偷偷翻窗进了他的屋里,却见他泪流满面的要推我出去。淮安的反抗并不撕心裂肺,只是小声啜泣着求我再也不要来找他,我总以为我给他些什么哄着哄着就好了,可他什么都不要只是跪着求我永远不要再来。我也是个蠢笨的抬脚就走,不过一日又想他,随即打发了那个侍妾。待我成了淮苍的王,淮安几年如一日并未有变化,多少个夜里梦中惊醒看见他就觉得心安。其实他不常流泪,除了侍妾那事,他的眼泪都是为了我身上的伤而流的。每次打完仗回来都是淮安为我上药,他时常看了一会就哭了,我也想每日都陪他,可为了长久的安定必定要牺牲许多…怪我实在是太过没用,只会招惹他哭。
爱必定是相互慰藉疗伤,所以像闻人隼这般强取豪夺根本不配懂得,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噩梦…
温热的手托起我的脸颊,颤抖的嘴唇一下一下贴着我的嘴角,闻人隼的声音忽近忽远“不要…卿君九…”
最后弥留之际竟然是我最恨的人陪着我,多少有些不甘心,好在一切
', ' ')('归于平静,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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