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卸下伪装,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脾气暴躁、在工作上不顺意回来拿妻儿出气的窝囊废,沈夏年敛去笑意,幽幽地说:
“我亲爹?我亲爹在我十五岁的那年就死了,您是哪位?”
“你是觉得自己当大明星就牛逼了是吧?!”
沈济才气得浑身发抖,他越生气,沈夏年反而笑得越明媚动人:
“是啊,你走在街上都能看见我的代言了吧?再过一两个月我演的电视剧就要播出了,我现在随便走在街上都会被人认出来,请你吃个饭也要偷偷摸摸的,太红也是一种苦恼啊——”沈夏年装模作样地捂住脸,在沈济才要开口前迅速地打断他,他咧开一个恶劣的笑容,“骗你的沈济才,我真希望我红到大街小巷都是我沈夏年的脸,你看报纸看电视看杂志全部都是我,如果不是你抛弃这个家,我就不会这么拼命地努力,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啊。”
“夏年,夏年我对不起你,我现在没资格管你了对不起,但是——”沈济才被沈夏年的态度给吓到了,连连道歉,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到沈夏年面前,“你看看,可爱吗?”
照片上是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男孩,笑得灿烂可爱。
“夏年,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恨我都可以,你打我吧,对不起,对不起……”沈济才痛苦地捂住脸,“小时候我打你们是我不对,但我工作也很辛苦啊,我还要养你们两个孩子我也很累啊,你现在自己有工作了,也知道压力大很难发泄对不对?”
“你儿子?”
沈夏年滑了几下手机屏幕,后面几张都是这个小男孩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床边坐着一个面容悲伤的女人,应该是沈济才现在的妻子。
“对啊对啊,也算是你的弟弟呢……”
“我弟弟只有沈夏时,”沈夏年冷冷一睨,根本不为所动,“要多少钱?”
“啊?”沈济才没想到竟然是沈夏年主动开的口。
“我当初四处向人借钱给妈治病,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卖笑脸,那时候沈先生你在哪里?我算算啊,这孩子看上去也有四五岁了,”沈夏年嘴里念念有词,“二十一,二十,十九,十八……不错啊沈先生,看来您离开不久就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可惜好景不长是吧?”
“我现在也是借得无处可借才来找你的,我现在打开手机能打通的联系人不超过五个,夏年,求求你了,这是我的错,但孩子是无辜的啊,我失去了你和夏时,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儿子了……”
沈济才整个身子都垮了下来,眼眶通红,无声地抹着眼睛,竟是在沈夏年的面前落了泪。
积攒多年来深入骨髓的恨意,在这一刻如洪水猛兽般向沈夏年汹涌袭来,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脖子让他喘不上气来,被愤怒加温沸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沈夏年紧紧攥住桌布,死死压抑住将桌子掀在男人脸上的冲动:他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哭?他哪来的脸?他所受的痛苦和委屈会比这个男人要少?
“我不管你现在的孩子得什么病,一百万够了吧?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就当是之前的抚养费,从此我们两清,你别再来找我们。”
沈夏年咬着颊肉,极力抑制着自己不要失控,直到尝到淡淡的咸腥味,在不知不觉中他甚至把口腔内壁都咬破了。他始终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他在来的路上就犹豫着要不要去取钱,拎着一大包钱全部砸在沈济才身上让他滚,漫天钱雨飘飘,像电视剧里狗血痛快的情节让人酣畅淋漓拍手叫好,可沈夏年最后还是只身一人来了,他再去试图带给这个男人的任何伤害,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真的愿意给我一百万?”
沈济才有点难以置信,沈夏年竟然会这么容易就松口,沈夏年也出乎意料,听沈济才的意思他似乎没有想向自己拿一百万?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后,沈夏年干巴巴地开口:
“如果觉得多我不介意给你少一点。”
“不,不,不是……我——”
“祝你的孩子早日康复,”沈夏年过早的就被生活磨去一身尖锐棱角,他短暂的失控后恢复冷静,坐下来翻着菜单,“银行卡号发给我,我回去转给你,之后我们吃完这顿饭就散伙吧,我去外面叫服务员来点餐。”
“等等夏年你先别出去!”
沈济才急忙起身要拉住沈夏年,可惜为时已晚,沈夏年一打开包厢门,各种长枪短炮几乎抵到他脸上,快门声此起彼伏,仿佛猛烈的子弹向沈夏年疯狂开火,闪光灯映得他眼前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清明。
沈夏年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一只一丝不挂的猴子,任人观赏拍照。那些记者和摄影争先恐后地往包厢里挤,把沈夏年挤得东倒西歪,又被团团围住:
“沈夏年请问你和父亲不和是真的吗?”
“听说你拒绝支付父亲赡养费是真的吗?”
“沈济才请问你说想向记者爆料是关于赡养费吗?”
“沈夏年请你回答一下……”
“无可奉告,”沈夏年的目光充满愤恨和绝望,像把锐利的尖刀,朝沈济才的眼里狠狠刺去,“无可奉告。”
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后,沈夏年喉壁紧缩,恶心感翻江倒海般地直涌到嗓子眼,他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在镜头前做出干呕反应,不停机械地重复: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恶心,好恶心。
甚至被杜隆军压在厕所隔间里差点被猥亵,都没有这件事让沈夏年感到恶心。
“不,没有的事,我们父子关系很好的,关系很好的!”沈济才极力争辩,“你们别拍了!都出去!你们都出去!这是我们的家事!给我滚出去!”
由于动静太大,其他包厢的客人也纷纷出来看热闹,酒店迫不得已出动安保人员,把这些狗仔记者都架了出去。
原本一室吵闹的包厢里又戏剧性地重归寂静,一场闹剧落幕后众人一哄而散,留下被措手不及推上舞台的演员,不知该如何谢幕。沈济才把门关上,把反应怪异的沈夏年拉到位置上:
“对不起夏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群狗仔会跟来,现在的狗仔都这么夸张吗哈哈……我不懂娱乐圈我不知道……”
“你跟狗仔说什么了。”
沈夏年一直在强压着无比强烈的呕吐感,可他越是压抑,这阵极致的反胃感就愈演愈烈,仿佛一只隐形的手正在粗暴地抻拉他的喉管,恨不得将他的喉咙生生扯断。
“是有狗仔找上我,说如果我需要钱,他们可以帮我找你,我本来没脸要找你的,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也不想见我,”沈济才不停地解释,“但是我实在太需要钱了,那些狗仔跟我保证说不会报道出去的,他们说就算你不给我钱,他们也会给我一笔钱,我本来也没想拿你的钱——”
“呕——”
沈夏年终于忍无可忍地弯下腰去,活似只被煮熟的虾弓着身子,疯狂地干呕起来。
第55章 带回家(上)
沈济才看到沈夏年这般异常的反应, 害怕沈夏年出什么事要让自己负责, 本来他就经济拮据, 万一沈夏年反过来倒打他一耙,那真是血亏到家了,反正他要钱也要得很顺利,沈夏年肯定是怕自己再来纠缠才会给钱如此痛快。沈济才自认为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毕竟平常人能凭白无故拥有一百万,有点脑子的都会收手了。
于是沈济才赶紧抓过边上的点菜板,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手机号码, 过来安慰了沈夏年几句,把这张纸条塞给沈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