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殊一支烟抽完,兜里的手机正好震了下,她掏出来看了眼,是郑亦霏给她发了条消息,询问她来不来机场。
她一时更加烦躁,随手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掏出烟又要点,齐天劈手夺过。
席殊抬眼冷冰冰地看着他,漠然道:“给我。”
齐天一点儿都不怵她,他拿自己的打火机点了支她的烟,抽了口后嫌恶地皱眉,又瞥了席殊一眼说:“这玩意儿抽多了会死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呐,吃这个。”
席殊挥开他的手,想发火又无从发起。
面对她的不耐,齐天并不恼,他回过头眺望着远方,手指熟练地掸了下烟灰,突然没有由来地问道:“看过waterhouse画的《夏洛特小姐》吗?”
席殊现在没有心情和他讨论艺术,她现在满脑子萦绕的都是郑亦霏的问话,简直是魔鬼的引诱。
齐天并不在意她是否愿意交谈,他的目的就是说自己想说的。
他缓缓道:“夏洛特是一个先天不足的少女,她生来不能见到阳光,自小就被神困在一座古堡中,只能通过一面镜子看到窗外的景象,她身边有一台永不断线的纺织机,她每天重复织着案前的刺绣,日子一成不变。”
齐天停了下,余光看到席殊有些失神,于是继续娓娓说道:“有一天她在镜子中看到了亚瑟王的骑士兰斯诺特,虽只看过他一眼,但她已深深地爱上了他并决定追随他。”
“她明知道如果自己走到阳光下她的生命就会终结,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扯断了纺线,乘着一叶孤舟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后来人们在岸边发现了她,她虽已失去了生命,但她的脸上却浮现着幸福、满足的微笑,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完全按照自己内心意愿去做一件事。”
齐天话音刚落,席殊顿感浑身颤栗,她蓦地转过头狠狠地瞪着他,痛声骂道:“齐天,我恨死你了。”
她咬咬牙,转身就跑,楼梯、校道、草坪、拱桥……她一刻也不敢停,奋力地往校门口奔去,有风从她的耳边刮擦而过,她的肺疼得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住,呼吸不畅带来的痛感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用尽全力,好似飞蛾。
敬爱的上帝啊,她知道那一天已是神的恩赐,但恳请听到她虔诚的祷告,再施舍她一个拥抱的时间吧。
chapter 30
卓跃骑着辆机车来到了美院校门口,这辆车是他向朋友借的,就为了带席殊去兜兜风散散心,可他给她打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正想要不要给她室友打个电话问问,脑袋一抬就看到了奔出校门口的席殊。
她没看见他,出了校门后她就着急地走到了马路边上想要拦车。
卓跃喊了声“小殊”,她恍然未闻,一直探头往马路上头张望着,他立刻翻身下车,小跑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再次朗声叫她:“小殊——”
他的尾音嘎止在她转过脸的那刻,可能因为奔跑,她长发蓬头散乱,额际脖颈上汗水淋漓,她剧烈地喘着气,满脸都是泪水。
卓跃怔住,盯着她苍白的脸颊看了好几秒才急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时间分秒必逝,席殊急得手足无措,她慌张地哽咽着,口齿不清地泣道:“……机场,我要去机场。”
卓跃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要去机场,但他已无心深究,看着她悲痛欲绝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也难过得无以复加。
他忍痛安慰道:“好,我带你去,你别急,我带你去机场。”
卓跃骑着机车载着席殊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机场,路上遇上了堵车,他顾不上危险,咬紧牙关插车超车,身后的席殊搂着他的腰一动不动,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她在颤抖,在啜泣。
在她生日那天,她在电话里也是这样绝望地哭泣着,或许今天和那天一样,她是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个人落泪。
机车引擎轰鸣,一路绝尘,从美院到虞城机场起码有六十公里的车程,卓跃硬生生地只花了半小时就把席殊送到了。
他刚把车停稳在航站楼前,席殊立刻翻身下车,解下头盔递还给他,她双眼红肿满脸憔悴,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声都没发出来。
卓跃抱住头盔,对她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快去吧。”
这时机场广播响起,席殊登时有了紧迫感,她顾不上其它,看着卓跃后退两步,转身往航站楼内奔去。
卓跃看着她毅然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好似折翼的飞机,从万米高空坠下,机毁人亡。
机场人来人往,行李箱轱辘擦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旅客们或笑声笑语或行色匆匆,机场人员穿着制服尽心地引导着人们。
席殊抿紧了唇直接往国际航班的候机厅跑,郑亦霏告诉过她沈恪的航班时间,但她此刻连花一秒停下来看眼时钟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她在人群中穿梭着,一身风尘仆仆,心里也在不断祈祷着……
于千万人之中,她一眼就望到了他。
他站在那儿,低头正和郑亦霏说着什么,机场的一切在一刹那间都被模糊了,只有他的侧影愈加分明。
看到他,席殊的身体反而定住了,她觉得情怯,更感到害怕,她正站在悬崖边上凝望深渊。
她的脑海像走马灯一样转过了许多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