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亦霏踌躇片刻,到底抵不住诱惑,牙一咬就上了楼。
她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的,每上一节台阶她的心跳就加快几分,心里头又紧张又激动还很忐忑,其实关于他所说的那个原因她心底已隐隐有些猜测,或许三楼藏着的东西会证实她荒谬的臆测,想到这儿她居然产生了转身逃走的念头。
郑亦霏的手心忍不住冒汗,沈恪早已上了楼,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迫自己冷静下来,又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快步走完了最后的几节台阶。
沈恪打开了顶灯,灯光下的景象让郑亦霏微微瞠目,原以为三楼的布局应该和二楼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放眼看过去却是一片空旷,她注意到了摆在角落里的椅子和画架,这里好像也是他绘画的地方,可比起一楼的画室,这里实在是太空了,干净得像舞蹈室而不像个画室。
郑亦霏的目光很快就逡巡了一周,三楼实在没什么看头,要说异常的地方,那就是所有的墙上都挂着涂银防尘布,像窗帘,挡住的却是室内人的目光。
沈恪走到了一面墙前,抬手抓住了防尘布的一角,郑亦霏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恪没有犹豫就扯下了那一层布,银布委地,郑亦霏瞪圆了眼,瞳孔微微震动,她刚才就猜到了防尘布遮住的是画,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画。
这些画无一例外都不得章法,笔法拙劣,配色全无美感,在她这个策展人看来这一面墙上挂着的画都毫无艺术价值可言。
虽如此,墙上的每一幅画都被裱上了框,可见主人的爱护和珍惜。
郑亦霏十分意外,看着他说:“三楼藏着的果然是沈老师你的败笔么。”
沈恪仰头望着一整面墙的画,眼底韫着淡淡的笑意,他说:“这些都是席殊十六岁时的作品。”
郑亦霏不傻,自然不会真将这些画看过是沈恪的作品,她勉强笑道:“原来楼上藏的是小殊的作品啊,难怪你不让人上来,这些可都算是她的黑历史了。”
沈恪噙着笑,又扯下了几块防尘布,席殊十六岁至今的很多作品他都收藏着,别人瞧不上她的画作但他却视若宝贝,珍而重之地收藏着,三楼是他的私人收藏馆。
他带着郑亦霏一面墙一面墙看过去,又悉心地给她介绍哪些是席殊初学画时画的,哪些又是她十六岁后的作品。
郑亦霏越听越沉默,沈恪反而越说越高兴,他问她:“不觉得她进步很大吗?”
他这话就像是炫耀孩子的家长说的,要不是知道他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郑亦霏真要以为席殊是他亲生的了,她幽幽地叹口气:“作为一个长辈你真的对她好得过分了。”
沈恪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那……作为爱人呢?”
郑亦霏心里一个咯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沈恪领着她走到了最后一面墙前,他叹口气说:“我曾经告诉过你,这里藏着我的人皮。”
郑亦霏看着那面墙,还没看到布底下的画她就已经禁不住开始颤栗,她心里隐有所感,事到如今却还是不敢相信。
沈恪走上前,用力扯下了最后一面墙上的防尘布。
整面墙上的画立刻暴露在了灯光底下,争相扑进了郑亦霏的眼睛里,她登时被颜色晃得头晕目眩,险些要栽倒在地。
这面墙上挂满了完美的画作,每一幅都精致得无可挑剔,每一幅都惊世骇俗,每一幅画都是席殊,笑靥如花的她,睡美人般的她,顾盼回眸的她,赤.身裸.体的她……这些画不同于沈恪往常笔法克制的作品,郑亦霏站在画前,她能感受到每一幅画里涌动的情.欲、渴求,有炽热蓬勃的爱意从画里倾泻而出,这些画竟比梵高的向日葵都热烈,是他燃烧的爱欲。
她忽又想到了年后他画的那幅海洋日出图景,或许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三楼果真藏着“道雷·格林的画像”。
郑亦霏好像此刻才认识沈恪,她简直吓得魂不着体,大惊之下她失语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转过头看着他失神道:“你们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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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恪松手的那刻席殊就醒了,她等他和郑亦霏一起离开了病房后才睁开眼,这一觉也没有睡踏实。
她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此刻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呆滞地坐在床边,这两天来她一直是这种状态。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病房门,沈恪知道她睡着了是不会敲门的,护士也不会,她盯着房门看了会儿才下床穿上拖鞋往外走。
门打开,外面站着的人竟然是卓跃。
再见到他的脸,席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也不过才两天,那天他送她去机场后她就消失了,想来他应该挺担心的。
席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苍白的脸上像裂开了一个刀口,她看着他问:“怎么找到这儿的?”
那天卓跃把席殊送到后一直等在航站楼外,他想席殊或许还需要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以那样的方式再出现在他眼前,她躺在急救床上,失去意识,被救护车接走,陪同她一起上车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他见过。
就在那刻,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她现在比两天前更憔悴了,卓跃简直不忍看她,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说:“那天……我一直跟在救护车后面。”
席殊“哦”了声,目光还有些沉滞,她轻声说:“你来了正好,陪我走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