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宽恕。
姜时念在车里一心一意跟童蓝对接,好不容易把后续解决完,童蓝跑去忙了,她也松了口气,才看到沈延非的手机还在自己这里,而他对她连密码都没有,指纹一碰就弹开,任她用。
她给他锁上屏,正要放到旁边摆好,连续震动就突兀地传来,让她手指一麻,手机差点掉下去。
是一通电话,屏幕显示来电人,沈惜。
姜时念看到名字沉吟少许,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等沈延非回来,但沈惜锲而不舍,一通自动挂断后,她立即又打第二通,摆明了架势,非等到接听不可。
她回忆起上次在医院病房见到沈惜,小姑娘好像不似初见时候那么强的恶意,反而让她有种异样亲密的错觉,但一个人既然针锋相对,又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就完全转性。
还是很危险。
姜时念被持续不断的震动搅得满心不安,毕竟今晚是两家见面,沈惜这个时候给三哥打电话,必定是跟家宴有关,而她明明跟三哥形同陌路,敌意满满,却又专程打电话来,事情肯定特殊且紧急。
她趴在窗口看看,楼上的灯还没灭,爸妈可能还没换好衣服,要再等等,以前遇到她认识的人给沈延非打电话时,他也不止一次让她接过。
姜时念犹豫两秒,还是把手机拿了起来,深吸口气,滑向接通,马上就要跟沈惜说三哥暂时不在,稍等再给她回电。
谁想到沈惜从小被强迫养成的习惯,就是跟三哥打电话必须连打,烦到他不行他才会接,而且一定要立即抢着开口,否则三哥就可能会挂。
但是只要三哥肯接起来,就代表他那边环境安全稳定,不用顾忌,可以随便说。
所以沈惜拿出了十二万分的速度,急不可待地抢先大声说:“三哥!你可救救命吧!你突然说跟嫂子两家正式见面吃饭,你知不知道爷爷上火得嘴角都要起泡了!这次什么人设你都没给,我们心里哪有底啊!你让全家自由发挥,回到真实状态,是真话吗!”
沈惜已经开始荡漾,语气极度亢奋:“你确定我可以不用装恶毒,能跟我香香白白的嫂子随便亲近,能抱她拉她手,跟她坐一起,以后找她逛街,占用她时间?”
“你别是诓我吧,我都不敢信,”沈惜嘟嘟囔囔抱怨,“第一次你带嫂子回家,人设安排了好几页,过后还嫌我表现不好,怕嫂子看出来,上回温泉酒店撞见,我觉得我反应已经很快了,总比爷爷和叔伯姑婶们强多了吧,装凶装冷都装不像,他们差点露馅,我可是没崩,你居然还不满意!”
沈惜难得碰上三哥不开口的时候,一股脑说了个痛快:“三哥,今天晚上全家要是真的都不装了,不演了,你确定嫂子能接受,不怪你啊?你当初可是费尽心机,做了好大一个圈套,拿反抗家里当幌子才娶到她的,我们集体一翻车,豺狼虎豹变真善美,你怎么办啊?”
长久沉默,空间有限的车厢里,一片凝固的寂静,连呼吸声都轻到不可闻。
沈惜慌张:“……三哥?”
姜时念这才眨了眨眼,喉间堵着的一股气息缓缓呼出,恐怕自己一出声沈惜会受到惊吓。
她没回答,直接挂了,像是三哥处事的风格。
沈延非接到宋文晋和俞楠,陪他们下楼,送上后面那辆迈巴赫,回到自己车中,车门刚一敞开,他动作就莫名一滞,敏锐察觉到有哪里异常。
姜时念还是同样的位置坐着,神情也没有明显变化,他习惯性揽她入怀,她当然不躲避,但整个人就是罩上了一层透明薄膜。
沈延非拧眉,目光随即落到自己放在储物格的手机上,预感在不安膨胀,他拾起来正要解锁,臂弯里的人就侧过脸来看他,悠悠张口,当红主持人的嗓音清甜悦耳,婉转的时候要人命,但不想温存的时候,也可以极度清冷。
“沈老板,不用看了,沈惜刚才打过电话,我以为有急事,替你接了,她很慌,问你——”
姜时念红唇一抹弧度似有似无,凉润目光定在沈延非深刻的眉目上,刻意放慢速度,掷地有声。
“今天没有人设了,全家人要怎么表现,才能让三哥满意。”
有什么悬空坠地的声音。
准确无误刺中谁跳跃的心头。
四十分钟的车程,两辆迈巴赫在晚高峰驶过北城车水马龙的街道,先后开进位于市中心寸土万金地段的沈家老宅。
底蕴深厚的高门大院,门口琉璃灯在风里微微晃着,上次被现任家主亲自开车撞坏的大门,已经乖乖修好,焕然一新。
车穿过宅院里悠长内路,碾破夕阳和考究有致的沿途树影,平稳停在主宅大门前,而门内古韵十足的廊檐底下,逐渐清晰的情景让姜时念愣住。
她结婚后只跟沈延非回来过一次参加家宴,那一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挽着新婚老公手臂,迈过两进院落才进餐厅,满桌子虎视眈眈的豺狼,而现在……
那些吃人饮血,对沈延非心怀叵测,连去云南度蜜月都要派人跟拍的沈家一众成员,资料里各自叱咤的枭雄们——
正以老爷子沈济川为首,人人着正装,格外齐整板正地站在一起,笑容满面地迎接,堪比两国会晤的亲切使团,比起上次,唯独缺一个沈灼。
唯一耐不住活蹦乱跳的沈惜,身高劣势在后面看不见,正急得往起跳,少女那叫一个至纯至灵,姜时念眼看着,摇摇头:“现在一看,你让沈惜装凶,真是很为难她。”
她话音还没落,路上始终重重钳制着她的那只手就再次收紧,薄而宽的手掌是闯过无数刀山火海的,手背上弹痕还没消退,强势地完全把她包住,捏到她指节发红。
沈延非唇角绷着,来龙去脉已经在路上跟穗穗仔细讲过,但她全程只是垂着眼安静听,没有表态,不笑,也不怎么跟他说话。
他想把她拉到腿上抱着,她不肯,往旁边躲开,宁愿自己靠着车门看窗外。
他知道,那些连成串的过往说出来,她再爱他,也会生气。
然而当时情景,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更快地把她据为己有。
两辆车在庭院里一停,沈济川立刻就带着一家人热情迎上来,丝毫没有什么顶级豪门的身价,手一挥,让自己身边的儿女赶紧去扶宋文晋和俞楠的手臂,把人往里面接。
宋文晋和俞楠双双发愣。
夫妻俩在来之前的晚上,特意跟女儿打电话问过,沈家都是什么样的人。
据女儿亲口描述,爷爷不怒自威,笑里藏刀,几位叔伯姑婶全是心机深沉的危险分子,哥哥姐姐难以相处,唯一的妹妹是全家最毒辣,沈家家主支撑这么大一个家族,就很水深火热,需要爱护。
然而现在……
爷爷笑得皱纹都快展开,连连抬着手,请他们进门,危险的叔伯姑婶速度快的,来搀他们手臂,速度慢的,在后面急得不行,恨不得把俩人原地托起来给送进去,以讨谁的欢心。
哥姐一脸温驯,妹妹……过份活泼。
那么需要怜爱的沈家家主本人……
宋文晋和俞楠不约而同扭头,瞪着前面那辆还没开门的迈巴赫。
万众瞩目,后排车门总算被打开,姜时念坐得近,纤长的腿裹着旗袍,刚往外迈,另一侧车门就“砰” 的一响。
沈家家主本人长腿伸出,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落地,面无表情下车,他没看周围任何人,直接绕过车尾走到姜时念门前,握住她手肘,把人带出来,一刻不能等的圈进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