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暗,外面街上人声鼎沸,不远处大片等待升空的天灯鳞次栉比。
陈敬昭被扶到后面休息区,还处在惊惧里,旁边有人蹲贵在他身边,颤着声说:“陈生,那个好像,好像是沈延非。”
陈敬昭太阳穴嗡鸣,一时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对蒋家到底代表什么,焦躁地挥开:“滚!都你妈的滚开!”
等人散开,他背对休息区入口,面目狰狞地坐在皮质长凳上,正颤巍巍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就骤然间扭曲地惨叫出声,猝不及防被冷厉手指攥住头发,一把拽起,身体在地上丝毫不能反抗地拖行,控制在对方手里的头,猛然撞上墙边黑色金属的高大圆柱。
陈敬昭眼前刷的被鲜血覆盖,嗓子里哀嚎出不似人声的嘶鸣,一下不止,他被死死抓着,对方如同专程来碾碎他命,揪着他,让他在不断淋下来的殷红里反复撞击。
“放过……”他绞破的嗓子里发出尖锐哀鸣,“放过我……”
对方松了松手,他顺着圆柱滑落,哆哆嗦嗦扭过身,隔着满眼的血,看见西装革履,一身矜贵雅重的男人,抬起腿一脚踹上他胸口,他如同轧死的野狗,“砰”的再度砸上墙壁,溅出一片污浊。
陈敬昭想求饶,一个音节都已经吐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男人顺手握住桌上玻璃瓶装的苏打水,俯身扯住他血染的衣领,原地提起,瓶身在他头上方凶暴敲裂,含盐的水顺他皮开肉绽的头顶奔涌泼下,他蜷曲着大吼,口鼻流血,生不如死。
“怎么你们家的人,都要来沾我老婆。”
沈延非身上的正装一丝不乱,深浓眉眼间浸着极度理智的暴虐,神情始终都是淡的,淡到稍一用力,手指就能掐断咽喉,他却仍然游刃有余地低眸含笑。
“你亲生弟弟,当年是怎么出的国,昏迷八年不醒,变成个废人,你是想亲身体会?”
姜时念在楼下心神不宁,不断仰头张望,也迟迟没看到沈延非下来,她忍耐不住,就跟导演临时告了假,跑回楼上击剑馆,没看到沈延非的身影,绕了两圈,确定他肯定不会走,就鬼使神差盯上通往休息区的路。
她往里走着,越过通道,快要进入休息区的门,本就放轻的脚步突然顿住,隐约听到了沈延非最后的那句话。
“亲生弟弟”,“出国昏迷不醒”……?
姜时念贴着墙,喉管深处被难以言明的透明双手捏住,她一时忘记眨眼,也没再往前走,甚至不能确定这句话,沈延非究竟是对谁说的。
里面欺辱她的男人。
还是他真的在打电话。
姜时念错愕间,感觉到沈延非动了,他衣料发出细微摩擦声,一如既往清晰地挠她耳膜,她说不清这一刻的本能出自哪,先一步转过身,捂住嘴阻止一切声音,轻手蹑脚快步下楼,就当做从来没有上来过。
她来去匆忙,甚至没有发现空气里渗人的血腥气。
姜时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一句话紧张,她凭着飘渺又不切实际的直觉,下楼第一件事就是暗地叮嘱擅长背调的童蓝,查一查楼上那个姓陈男人的背后身份,她这时候才懊悔,没有看清对方名字。
她心如擂鼓,有些迷懵地抬头望天,时间到了,千万暖黄的天灯已然腾空,在深蓝夜幕下徐徐汇聚成心愿灯河。
姜时念下意识攥着手,跟现场所有人一起,站在鼎沸的浪潮之中,看不到太远。
一双手忽然伸过,染着夜风沁满烟火气的微凉,从侧面把她严丝合缝抱住。
四周都是绚烂的喧嚣,到处有人欢呼大吼,她转身回抱,耳中闭塞,只听得到沈延非灼热剧烈的心跳。
他双臂禁锢一般用力搂她,下巴抵在她柔软发间,低垂着眼,静静看自己沾着残血的指尖,正漫不经心折着领带,在她看不到的背后,一点一点抹除掉。
“穗穗,”他缓缓叫,“穗穗。”
如同嵌在骨血里,不知怎样珍爱的短咒。
姜时念被他叫得有点想哭,不自觉抬脸,在他耳边说:“学长,你看天上,好美。”
沈延非握住沾满血污的领带,出其不意俯身,把她托在右臂上,在沸腾的人群里举高,让她看得更远。
姜时念摇晃着搂住他脖颈,低头望他深不见底的双眼。
沈延非仰头去吻她,无尽天幕下,唇舌濡湿交缠,呼吸里被洒了火.药,处处爆开想将人撕扯开侵吞的隐欲,他喉结滚动着,咬她鼻尖。
“美吗。”
“那怎么在我看来,都不如你。”
第45章
姜时念以前只见过享受着宠溺纵容的小孩儿被这样抱着, 在人海里举高了看得更远,通常手上还会抓一根冰糖葫芦或者棉花糖,纯真炫耀地朝别人挥。
她没有过正经童年, 结婚前也没受过宠,生平第一次被托起, 凌驾在半空,是坐沈延非的手臂。
接吻完,被他说最美,明明该是甜的,姜时念却总是没来由地鼻腔发酸, 她掩饰地环紧他, 努力往外张望, 去看满空漂浮的天灯, 想把这个时刻尽可能拉长。
但她很快就恢复理性,怕沈延非背上没痊愈的伤被牵扯到, 受不了太长时间这么单臂抱着一个成年人, 她低下头, 准备开口让他放下的时候,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东西。
姜时念懵了, 一只手差点没拿过来, 诧异看过去。
热闹灯市里,沿街给小孩儿卖的七彩糖葫芦,糖人, 桃子形状棉花糖, 冒热气的鱼蛋和……随夜风转动的闪灯小风车?!还会边转边唱歌?!
姜时念错愕地转头, 看旁边很多身高一米以下的儿童手里都有, 但没这么齐全的, 结果一堆单纯清澈的眼睛全在羡慕地瞅她?!
她简直有点慌了,郑重举着一大把对她来说很陌生的物件,勾着沈延非肩膀的手指越来越紧:“……干嘛?我就抬头一小会儿,你什么时候买的?而且我马上就得回去继续录节目,没办法把它们——”
没办法吃完。
她还不敢多沾糖,怕万一长胖,影响上镜。
她也不知道该把风车放哪,在行李箱里压坏一点到时候都得心疼。
沈延非笑望着她,眼尾线条本身凌厉,微挑起的弧度却温存:“不需要吃完,也不需要有用,你看着开心就行。”
姜时念眼睛里星光动荡着,瞄一眼手里大把哄小孩儿的东西,再注视他天灯下深刻优越的脸,哽了哽说:“这都是给小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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