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让他们带你走’,那天。”
“哦,你说那年清明啊……刚毕业那会儿我过得不太顺。”顾春来轻巧地一笔带过,仿佛在讲别人的事情。
“春来,”肖若飞收出一片餐桌,一人一碗饺子,并肩而坐,“可能,我们今后,会一起度过一辈子。我希望你明白,有些话,你可以尽管对我说。”
“我会的。”
肖若飞打好醋碟,滴几滴辣椒油,推到顾春来面前。“我的事情,你想知道的,我也会全都告诉你。”
“我也一样。”顾春来看了肖若飞一眼,夹起白菜猪肉饺子,送进嘴里。
肖若飞难得紧张。他想了想,还是将那句话问出口:“那你说实话,周逸君去世的戏份,我伤到你了吗?”
“那个啊……”顾春来深吸一口气,“我外公离世前的样子和周逸君差不多,只不过他不认得我了。”
顾春来的外公死于中风,和片中周逸君的死因一模一样。
“外婆走了之后,我外公很少跟我说话,也没有什么笑模样。那时候我刚好叛逆期啊,也不想理他,两个人天天在同一屋檐下,明明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却搞得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一天,我正跟着外公在剧场学习,他突然举着道具一边打我一边骂我,嘴里却喊着我爸的名字,让我爸去死。那天我才清楚,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症,有一段时间了,只有他的副手,也就是我们现在的老团长知道。
“我去查了资料,渐渐明白可能发生的症状。虽然可以照顾他衣食起居,但我没法治好他的脑子。没过两年,他几乎不再认得我,一会儿把我当成我爸,一会儿把我当成我妈。他年纪大了没法打人,但他是出了名的铁血导演,说话特别毒,我被骂得根本还不了嘴。高二的时候,他的病越来越重,我就不敢去上学了。老团长对我很好,帮我请了家教,我自己有时间抽空学,挺幸运的,最后到了理想的学校。
“但在我高考前,他突然走了。他走的那天我正解不出来一道题,他却一直喊我,我受不住,回了句嘴,就跑到市图书馆学习。可能一两个小时后吧,老团长忽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医院。原来我外公因为大脑长期病变,引起中风,可能有生命危险。他被抢救过来一次,醒了之后却把我当成我妈,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我那才知道,这么多年,他原来一直觉得我恨他。你想,他把我养大,临终前还想着给给我买新衣,记得我想考表演系,也记得我爱吃的饭菜,我怎么可能恨他?可那天不管我说多少遍,他都听不明白。
“说不出口的遗憾,全天下都有。我真的不怪你,只不过我刚好遇到。我猜你也遇到了,否则不会写得这么难过、这么真。”
说完,顾春来终于敢看一眼肖若飞。没想到自己眼泪止了,对方却红了眼眶。他的心好像被这个人的手攥住,挤出血泪,挤出蜜,挤出五味杂陈。他忍不住向前,亲了亲肖若飞的眼泪。肖若飞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嘴里不住念叨,“你还活着,真好。”
“其实,这个你不用担心,”顾春来的脸上总算出现了悲伤之外的表情,“我对他们许了好多愿,希望他们能保佑我不哭,保佑我不冷,保佑我不再被同学看不起,或者带我走。这一切,从没在我身上实现过。”
“也不是,”肖若飞认真地看着顾春来,“起码,有一句实现了。我的愿望。”
顾春来不解。“你跟他们许什么愿望啊?他们又不是神也不是仙。”
“我跟他们说,春来还没看遍世间美景,还没演够戏,也还没爱到喜欢的人,无论如何,请把他留下。”肖若飞抱起顾春来,跨坐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