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唐棣受伤起,唐武就从没来探望过她,唐棣本来还有些怨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编这把椅子。
唐棣喜出望外,从唐武手里一把夺过,发现他手上满是被竹子划出的细小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带着血迹,心里一暖,冲着唐武笑笑,迫不及待地让他背着她出门去转转。
唐武把竹椅放在软榻上,看着唐棣小心地蹭上去坐好,背起她走到房门口,探着头向外望了望,“我是看你肚子疼才背你出去的,先说好了,只能在梅树底下转转,不能走远。”
唐棣急着出去,满口应下。
唐武出门一路小跑,奔梅林而去,好在路上没有碰到唐玉山与杨君兰。
唐武背着唐棣在梅林深处一圈圈地转悠,唐棣裹着大氅坐在竹椅上,双手抓着扶手,双脚踩着脚踏,悠然地四处张望。
她整日在房中养伤,闷得心里长了草,好不容易出来,起初看着满院子光秃秃的梅树都觉得新鲜,过一会儿就不耐烦起来。
回头戳了戳唐武的肩膀,“这里太无趣了,要不你背我去萼州城转转?”
“我才不去!想见你相好的,等你脚伤好了自己去!”
唐武气鼓鼓地蹲下身,把竹椅放下,摘下肩上的麻绳,双手抱在胸前。
唐棣一只脚踩在地上,双手撑着竹椅扶手,小心地蹭到唐武身边坐下。
唐武的竹椅编的粗糙,靠背上满是凸凹不平的竹节,再加上他走路颠簸,即使唐棣披着大氅,也硌得背上生疼。
她回手揉了揉后背,心里抑制不住地思念起离善朴来。
那日她在河边受伤生病,离善朴一路背着她回来,他的背很暖,光滑的脖颈上沁出一层汗水,湿湿热热的,结实的胸口随着喘息剧烈地起伏。
“我都好多天没见到他了。”唐棣低头回忆往事,双手抱着膝喃喃道。
唐武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你脚伤还没好利索,背着你出来都不错了,下山万一再伤着了,舅舅舅母非骂死我不可!”
他摊开手掌,看着满手的伤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闷闷的,搓了搓满脸的络腮胡子,神情沮丧。
深夜,离善朴在书房内批阅完江州送来的最后一份公文,靠在椅背上活动着早已僵硬的脖颈,泓澄推门进来,递上一封离川海派人自陈州送来的书信。
离善朴急切地打开,父亲信上说起前几日带兵攻打陈州时遇险,幸得季州刺史王文丙未奉梁王调遣就及时出兵相助,才避免了萼州军大批伤亡。
如今攻陷陈州指日可待,用不了多久便会回萼州来。
离善朴不禁为父亲感到后怕,忧心之余想到王文丙在关键时刻出兵相助,感激又不禁心生内疚。
可他已经深爱上唐棣,若勉强与王姑娘在一起,只会令彼此痛苦一生,退了婚事反而是一种解脱。
要退婚又不能伤及王世伯与王姑娘的颜面,此次王世伯私自出兵相助,无疑是个难得的契机。
离善朴收了书信,泓澄臂弯里挂着一件薄薄的兔毛斗篷,上前给他披在身上,二人熄了灯走出书房。
皓月当空,夜色如银,整个庭院都被裹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泓澄提着灯笼走在离善朴身侧,突然间目光一凛,抬眼看向屋顶。
离善朴察觉到他的异样,顺在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坐在屋顶向下望,手握长剑,衣袂翩翩,正是徐常容。
徐常容轻功一展,一身素白的衣袍在月色中宛如一团青烟,单薄的身姿飘然下落,不急不缓地对着浑身紧绷的泓澄道:“是我自报家门,前院的侍卫认得我,才放我进来的。”
泓澄放松了些,颔首退到一旁。
徐常容悠然上前,“善朴,得空吗?挑灯对弈如何?”
离善朴轻轻一笑,“自然是好。”
卧房内,离善朴与徐常容桌前对坐,玉质的棋子在灯下散发着细润柔和的光泽。
泓澄端着茶盘过来,倒了两盏茶放在桌旁。
徐常容抬眼瞥过离善朴,挽着宽大的袍袖,两指拈着颗白子置于棋盘上。
“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前些日子生病还没痊愈吗?入冬了,你这屋子着实凉了些。”
说完转头向泓澄道:“去给暖炉再加些炭火吧。”
离善朴打量着棋盘上的局势,纤长的手指探进棋盒,“没事,只是最近军务繁忙,过几日就好了。我一热便觉得浑身躁动,稍凉一些周身畅快。”
正说着,泓澄拎着一篮子木炭进来,加在暖炉中,站在桌旁帮二人添茶。
此时已临近三更,离善朴让他回房休息,不必在此服侍,泓澄把茶炉子搬进房内,又备了一壶清泉水才退去。
徐常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端详着离善朴明显消瘦的脸,拈起一颗白子在指尖摩挲着,叹道:
“世人都道做官好,要我说,倒不如浪迹江湖来的逍遥自在,与心爱之人纵情山水了此一生,何必为那些个虚无之事所扰。”
说完,手中的白子轻轻落下。
离善朴淡然道:“个人有个人的宿命,既然身为百姓的父母官,便要对他们负责到底,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常容看着棋盘赞许地点头,“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方诸侯都站出来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过是为了争名逐利,满足私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