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涯也不知道白老教授住在那儿,在住院部晃悠了一会儿,找了个护士询问,护士看他样子以为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就告诉他了。
白老教授没有住进什么重症监护室,就在普通单人病房,谢灵涯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他一个人,正半躺在床上看一本画册。
“小胡啊,不用忙……”白老教授抬起头,话顿住了,“同学,你找谁?”
谢灵涯尴尬一笑,“您是白教授吗?我是鹊东学院的学生,很喜欢您的作品,听说您在这儿住院,冒昧来探望一下,打扰了。”
白老教授平易近人,听他说是喜欢自己的作品,高兴得很,叫他过来坐下。
谢灵涯原本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白老教授,但见了本人后,见他阴阴露出死气,就知道即便宁万籁要找的不是他,恐怕也性命垂危了。
只不过,白老教授应该是寿终而亡,虽有旧疾,但与此无关,身体上的反应并不大,恐怕医生也不知道,白老教授寿数就在这一两天了吧。生死无常。
但是单看现在,白老教授精神反而不错,他和谢灵涯聊了几句,听谢灵涯说自己的人像画得好,还哈哈大笑,“要不是现在身体不允许,我还真像让你来给我做模特,你这小伙子,气质很不错。”
“谢谢白教授,白教授,我能冒昧要一张您的草稿吗?”谢灵涯试探地问道。
白老教授不假思索,“可以是可以,给你一张原稿都行,但我的画都在家里,等我出院了……”他说着,忽然顿住,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白老教授今年七十三了,正在坎上,年轻时遭过不少罪,他其实有种冥冥中的预感,这次住院不一定能回去。
“唉……我打个电话,让我女儿给拿过来吧。”白老教授叹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给孩子打电话。
谢灵涯连说麻烦了,又和白老教授聊了几句,这时一个年轻人回来了,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刚刚去食堂拿汤了。
白老教授喝了几口汤就喝不下了,加上刚才聊了天,精神也不大好,慢慢躺下来,问道:“小胡,小谢,你们说,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呢?我吧,还是想画画,就是不知道阴间有没有这个条件。”
小胡十分难受,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啊,可他哪里说得出来,安慰道:“教授,您别想这么多,会好起来的,到时咱们一起去写生,上次你不是还说,想去画一画市中心那个道观吗?”
白老教授蔫蔫地点了点头。
谢灵涯则直愣愣地道:“白教授,阴间也有条件作画的,而且像您这样的先生,他们肯定要安排和画画有关的职位。您看您现在退休了,到了下面还得和我们一样,继续上班、忙碌。”
小胡暗暗瞪着谢灵涯。
白老教授却十分欣喜,叹息一般说道:“真是这样就好了……”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眼,宁万籁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的眼神也有点惊讶,似乎不明白谢灵涯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灵涯脸色一变,站起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只听高跟鞋踩在地上“笃笃”的声音,一名烫着卷发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纸走了过来,随意看了谢灵涯一眼便进了病房,“爸。”
白老教授露出开心的模样,“小娟来了,你把画给那个年轻人吧,他是我的……那个什么,粉丝啊。”
白娟将画递给了谢灵涯,便坐在床边,“爸,这汤没喝完吗?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再喝点?”
“没事,我们聊聊,你好不容易来看我。”白老教授握着女儿的手,有些含糊地道。
白娟霎时间脸色不大好看,眼眶也湿了,的确,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老人病久了,也不大喜欢在她面前表现脆弱,怕麻烦到她。
现在听父亲吐露心声,白娟顿时觉得十分愧疚,同时也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爸爸一般是不会这样说话的,“我今晚留在这里陪您,我会多来的……爸爸。”
白老教授微笑道:“你妈妈去得早,我以前又忙着工作,幸好你特别独立,能干……”
他开始絮叨起了往事,白娟握着父亲的手认真听着。
谢灵涯则看到宁万籁在旁边不住地看时间,等到不能再等了,便拿出了锁魂链——
白老教授说着说着,脑袋一歪,便好像睡着了一样。
白娟也感觉手里一松,等了三五秒,才猛然反应过来,“爸爸,爸爸?!”
小胡也赶紧叫医生护士过来,然而已是回天乏术。
——白老教授寿终正寝了。
白娟泣不成声,她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来医院,实在不孝,而且老爷子走得又这样突然,想想要不是爸爸突然让她送画,恐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
没有人注意到谢灵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事后白娟想起来,也只以为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学生在他们之前聊天时,就悄然走了。
宁万籁牵着白老教授离开的时候,谢灵涯站在回廊一侧,对他微微躬身送别。
从此以后,白老教授就是阴司最年轻最新的捻胎鬼了。
白老教授的魂魄露出一点好像了悟的神情,也对谢灵涯淡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你,小伙子。”
谢灵涯目送两人,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们,严肃地问道“想问问您,老爷子,您看过《xxxx小魔仙》吗?”
白老教授一呆,“……那是什么?”
“没什么,”宁万籁揽着白老教授继续走了,“只是有的人又欺负小学生了。”
第91章 老祠堂
白娟一家人,都不迷信神灵。从白老爷子开始就在大学授课,她自己也做过老师,丈夫是公务员。因此,白娟的亲友都觉得奇怪,白老爷子的葬礼,她怎么会想到请人办法事?
有人问到白娟本人,她幽幽说:“爸爸去世后,我梦到他同我说,希望我找道士给他念念经,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了,我当然要满足。”
大家了然,只说节哀。这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亲人去世,生者寄托死后的世界,希望他们过得快活,自己心里也有慰藉。
因为自己住的小区是不允许搭灵堂的,白娟在殡仪馆租了礼厅,在这里办法事,守灵。
请道士的活儿交给了她丈夫,说起来,这件事最神的地方就是白娟在梦里,清楚听到父亲指定,不但是道士,还要是抱阳观的道士,太和观都不行。
等到白娟的丈夫把人请来后,她才赫然发现,其中一个自己在父亲的病房内看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