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四海闻罢,收起了玩笑,请道:“走,去我屋里说话,我让伙计生个火炉送进来。”
说着,一边张罗伙计烧炉子,一边领着王五湖前头走去。
很快,罗四海便将王五湖带进了自己平日会客的屋中,两人坐罢之后,赌坊的伙计及时送来火炉,不一会儿,整个房中的温度徐徐变暖。
身材矮小的王五湖窝在火炉旁边,就跟个老鼹鼠似的,烘着身子取着暖。
这下,王五湖的脸色才红扑扑起来,暖洋洋舒服了一会儿,又开始解下披肩上的灰黑狐裘,放在了一旁。
王五湖是舒服安逸了,但也坑坏了罗四海。
这厮天生就怕热,刚才在外头都穿着短袖汗衫,露着胳膊露着胸膛,现在在屋中生气火炉,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当即,他从屋中的架子上抄起一条备用的汗巾,又没命地狂擦着汗渍,急急催促道:“老大,你到底有啥事啊?老子都快热死了。”
王五湖经罗四海这么一催,这才想起今日过来的正事儿,急忙问道:“老二,你对那个整日混在长乐坊中滥赌的司马平邦有印象不?”
滥赌鬼司马平邦?
罗四海连忙点头,应道:“怎么会没印象?嘿嘿,前几天我手底下的弟兄才封了他家的院子。麻痹的,这小子欠了我四海赌坊近千两银子,本以为他爹是个国子监博士,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没成想愣是家徒四壁,一穷二白,就那么一间破败小院,这笔买卖算是夸大发了。”
说罢,罗四海又抓起汗巾玩命儿地擦拭着身子的汗,奶奶的,这鸡巴火炉烤的满屋子都是热气儿,忒热了!
王五湖听完罗四海的话,有些不淡定地喊道:“那司马平邦那个在国子监执教的爹。几天前在家中自缢而亡,你也听说了?”
罗四海又是点点头,仿佛死个人没什么大不了似的,随意说道:“我手下的弟兄给我禀报过,他们去司马家逼债的时候跟这司马老头倒是发生过口角,也曾威胁过几句,说是只要还不起赌债,就去国子监闹腾,让司马老头这个为人师者身败名裂。嘿嘿,没成想第二天一早,这老小子就上吊寻了短见。这老东西到底是个读书人,就是爱面子啊!”
王五湖更加不淡定了,又问道:“然后你们见着人家上吊自杀,强行将尸骨扔到院外,让其暴尸路边?而且,还收了人家的院子?”
罗四海不置可否,还是点点头说道:“那还能咋的?他人都死了,他那个败家儿子司马平邦又还不起银子,还不许我收了他家的院子抵债啊?”
“唉……”
蹲在火炉边儿上的王五湖长叹一声,突然站起身来重重地跺了下脚,有些丧气地喊道:“老二,你好糊涂啊!”
“昂?”
罗四海见着王五湖异样,居然还说教起自己来,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我咋糊涂了?老大,莫非这司马家的后台深不可测?”
王五湖摇摇头,叹道:“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博士,穷酸老教书匠,能有什么后台啊。”
“嘁~~”罗四海听罢,不由鄙夷道,“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司马家还跟什么王孙贵族沾着亲呢。老大,我说你今天是吃错了药,还是踩着耗子尾巴了?怎么一副兢兢战战的模样?”
王五湖没有理会罗四海的嘲笑,而是怨声说道:“老二,我不是经常跟你说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真是好糊涂啊……”
“老大,你这话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话固然没错,但也歹分什么人吧?司马家就是个破落读书人家,还能有啥本事?再说了,我四海赌坊每年毁的人家,逼死的赌鬼还算少吗?也不差他姓司马的这一家了。”
说着,罗四海又是重重地将手中的汗巾摔在了桌上,发狠道:“我看今后,谁还敢欠我们四海赌坊的银子!”
王五湖差点被罗四海的言论气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目光咋就那么短浅呢?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能够和气生财固然最好,即便不能和气生财,也要做到不惹众怒才是。你说你啊,怎么就那么……”
“少跟我说这个~”
罗四海好像听够了王五湖的这些话,很是不耐烦地哼道:“老大,你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莫要忘了,咱们的身后站着谁?难不成长安城中,还有江夏王摆不平的事儿吗?”
一听罗四海提起江夏王三个字,王五湖立马蔫了下来。
见着王五湖不再叽歪,罗四海反问了一句:“大哥,莫非你忘了江夏王对咱们的交代?江夏王曾经叮嘱过咱们,凡是欠咱们长乐坊的,哪怕借出去一根绣花针,也得收回来。你我这边做了和事佬,江夏王那边如何交代?”
凡是欠长乐坊的,哪怕借出去一根绣花针,也得收回来!
王五湖自然记得这句话,也很是清楚江夏王那惜财如命,吝啬如铁公鸡的性格。
但王五湖心中时刻提醒自己,做人不能这么不赶尽杀绝啊,谁都有个喝凉水也嗑牙的倒霉时候,不可能一辈子都吉星高照走鸿运。
可现在罗四海搬出了江夏王这尊镇山宝塔,他王五湖还能说啥?
说句最难听的话,别看他俩表面风光,在长乐坊中一呼百应,但在江夏王面前,他俩顶多算是个臭打工的。
一时间,王五湖真是不知如何应对罗四海的话了。
罗四海见着王五湖怔怔发呆,以为老大被自己说服了,随即哈哈一阵得意大笑,走到王五湖跟前,揽着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别杞人忧天了,我的老大。走,我让下人炒上几盘小菜儿,咱俩喝两盅,给你暖暖身子,嘿嘿——”
干笑两声,低声打趣道:“顺便壮壮你那老鼠胆儿,嘿嘿!”
王五湖被身材高大的罗四海搂着肩膀,更显得单薄瘦小,心中只得无奈地叹道,但愿如你所说,真的没事才好啊。
心中叹罢,顺手捡起桌上的狐裘微波,还未披上就被罗四海急急强行拉扯出了屋中。
……
……
太平坊,郭府。
天色已晚,郭业费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好说歹说一阵瞎掰活才将贞娘哄好。痛痛快快地用完了晚膳,吃饱喝足之后,便一早钻入了自己的书房中,忙活了起来。
到了就寝的时间,他还在书房中独自一人忙活着,还未去休息。
坐在书桌前,他拿着毛笔在纸上一阵挥毫,涂涂写写,字迹歪歪扭扭如狗爬,好赖算是写完。
倏地,他抻了抻腰,打了个哈欠,又重新看了一遍自己写得计划,如何给长乐坊,乃至江夏王添添堵恶心一把的计划。
看罢之后,直接将那惨不忍睹的字迹忽略过去,不由称赞着自己道:“哥们真是个天才啊,这种计划都能想得出来,嘿嘿,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孙子,就等着哥们的狂风骤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