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巡道当仁不让的接过帖子,高声道:“诸位随本官前往城南迎接朝廷钦差。”
扬州地处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的要冲之地。运河从扬州城东面和南面绕城而过。在扬州城的东、南两个方向几十里内,密布着很多河港码头。由运河入城的城门便是东城的利津门(东关)和南城的钞关门(挹江门)。
一行人从城东转道城南。队伍中有不少属官、杂官们已经在猜测,“先抵达城南,莫非钦差大人是从南--京而来?”
“十有八-九。不然就恰巧在东关码头这里遇到了。”
“呵,不知道朝廷又派钦差来扬州所为何事?”
“确实有点蹊跷。城中大局已定,接下来便是盐商争夺总商名额的事情。这个时候朝廷难道会派员来指定总商数额?”
贾环跟着队伍顺流坐船前往城南,约半个时辰后,一行近百人在城南迎着钦差。钦差老大人约六十多岁的年纪,身穿红色的官袍,补子上绣着锦鸡的图案。贾环对国朝的官制已经有相当的了解:南--京来的二品大员。
从钦差的规格来看,是要宣布一件大事。
人群中骚动起来,议论纷纷。贾环心里一动,微微一笑。他知道怎么回事了。
钦差在官员们的簇拥下入了城,就近抵达江都县的县衙宣布朝廷的谕令:升沙胜为兵部右侍郎(正三品),巡抚淮扬凤庐等处地方,督理营田,提督军务,总理整饬盐法事。
江都县县衙的庭院之中,跪在地上接受谕令的官员们一片寂静,悄然无声。只剩下南京来的老大人:南京左都御史张总宪宣旨的声音。由翰林学士们起草的诏书词章华美,读起来朗朗上口。但所有人都只听到四个字:淮扬巡抚!
加了兵部右侍郎的淮扬巡抚啊!
所有官员都懵逼!这是什么情况?朝廷竟然毫无征兆的升沙大参为淮扬巡抚。
虽然从三品到正三品只有一级,但这可不仅仅是官升一级,权力范围可以用膨胀来形容,听一听诏书上的词语就知道:督理营田,提督军务,总理整饬盐法事。
总理整饬盐法事!
领头跪着的李巡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沙胜的下属。
张左都御史宣布完朝廷的谕令之后,笑着将诏书递给站起来的沙胜,“望沙大人不负朝廷厚望。”
沙胜肃容道:“本官一定不负朝廷所托。”
张左都御史笑着点头。朝廷的任命他也是极为奇怪,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他虽然为正二品的南京左都御史,但是这个职位的权责还没有沙胜大。
看来,国朝官场之中又出了一位重臣啊!
…
…
十月六日上午的场面的转折太过于戏剧化。淮扬分巡道李康适这扬州官场的旗帜还没打上几天就倒了。毫无疑问,淮扬巡抚才是此时的扬州官场之首。
但中午为张左都御史设的酒宴上,扬州官场中的众人就已经调整过来,接受事实。
酒宴设在淮扬分守道署衙中。扬州府的官员们汇聚一堂。贾环与何师爷在沙先生身侧。目睹着这一盛况。
酒宴采取的是常见的分桌制,有教坊司的官妓歌舞助兴。酒过三巡,李巡道起身敬酒道:“下官今日儹越之处,请抚台老大人见谅。”
沙胜点点头,“无妨。”
看到这一幕,沈知县心中充满了苦涩。风云突变啊!谁能告诉他这是为什么?他与李巡道合作,虚晃了沙抚台一次,这可是在心里留了刺的。但是,他当时只是想把事情办好,办完善。
杨运使一脸的苦笑,他弹劾沙胜不成,反倒对方成了他的上级,敬酒道:“下官前日误解抚台之意,还请抚台海涵。改革盐法总商制一事,我盐运司无条件配合抚台。”
沙胜安抚道:“都是为朝廷做事。”
扬州知府江府尊一脸纠结的看着酒杯。他在扬州城内没少说沙抚台的坏话,这场面该怎么圆?
卫师爷以目视江知府,催促他赶紧认错。今天扬州的大小官员都在,认了错,沙抚台要是还揪着不放,官场之上一个“心胸狭窄”的评语肯定跑不了。
江府尊一咬牙,端起酒杯。
…
...
江府尊怎么认错低头的,贾环并不知道。此时,他已经到分守道署衙的外面,萧幼安、黄秀才几人在河边的杨树下等着。
何师爷送了贾环出来,一脸的感叹,“子玉非得现在走?不能晚几天,盐法的制度事宜还要你参赞。”
贾环微微一笑,向何师爷行礼,道:“有何先生你们帮助沙先生拾遗参赞,不会有大问题。还请何先生代我向沙先生告辞。我回金陵了。”说着,洒脱的离开。
看着消失在河道上的轻舟,少年的背影,正午的冬日融融,河水潺潺。此情此景,何师爷悠悠一叹。
接下来,任重而道远。
因为,东翁向朝廷许诺能追缴、补齐五十万两白银的亏空盐课,并保证此后不再拖欠。所以才有这个官职。这自然是子玉的主意。奏章早就送上去。今天恰好有一个时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