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琛静了静,随即低声道:“这样不好么?”
你与我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阿容,这样不好吗?
步练师冷冷道:“周琛,少看不起人!”
“我修的是臣身;学的是国策;平的是天下!”步练师撩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周琛,“你怎地这般自负,觉得我甘心为了你,从此做个深闺妇,一辈子的追求不过是生几个儿子?!”
——你在看不起谁?!
周琛愣愣地看着步练师。
步练师确实生得极美,担得起“天姿国色”之声,承得起“雪魂梅骨”之誉。这等恢弘的美丽,深闺里是养不出来的;而这种绝代风华,也只适合绽放在权力巅顶。
她不是任何人的陪衬,也不做任何人的附庸。
“秦王殿下,世上女子千万,想做你娇妻的,更是数不胜数。”步练师退后一步,敛衽一礼,“我志不在此,就此别过吧。”
周琛默然不语。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耳边再起潇潇雨声,倒是挺应景,毕竟她和周琛,算是彻底完了。
——那又如何?男人而已。
步练师转头就走,利落果决,毫无留念。
只是她并非铁石心肠。她仍旧痛如刀割,烧得她眼尾通红,疼得她手指发颤。
正好。
她这颗少女心,也是该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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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苍青,暗风苦雨,冷月高悬。
步练师目不斜视地迈出小院,独自一人走在夜雨里。
孑然一身,茕茕独立。
她之前是这么走过来的,以后也会这么一直走下去。
“——哟,步大人,散步消食呢?”
步练师一愕,闻声抬起头,薄将山站在五步远的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步练师低头用手背揩了揩脸,又清了清嗓子,这才抬起头来:“相国好雅兴,站在街头淋雨。”
薄将山笑道:“这不是要跟薇容同进退?”
步练师忍俊不禁,心情终于明朗几分,随即又板正了脸色:“我那是没伞。”
“哎,”薄将山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把油纸伞,在两人头上撑了开来,“——可惜我有。”
步练师:“……”
拿着伞又不撑,跑到马路上淋雨,这种意识流行为艺术,也只有薄将山这个神经病做得出。
步练师低低道:“你不怨我吗?”
“怨你什么?”薄将山开心得很,走路都在打飘,“怨你在周琛和我之间选择了我?”
步练师面上一热:“胡言乱语!”
薄将山笑了起来,把伞交给步练师:“替我拿一下,我还有件事,得和秦王殿下解决了。”
步练师一惊,回过头去,周琛居然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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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琛站在大雨里,冷冷地觑着薄将山,手中倒提着一把豪悍锋利的环首刀。
薄将山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反手作力,萧然一声,永安八年造拔刀出鞘,眩出一笔冷冷的锋寒。
步练师大惊失色,正想上前喝止,红豆姑娘鬼魅般冒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锵!
刀如惊电,声若奔雷!薄将山和周琛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动作皆是快得无法以眼辨识,翩然的刀光像是翻飞的银燕!
唰——
永安八年造切开了周琛的衣襟,连带着削断了他的一绺长发!
薄将山朗声大笑,甩手收刀,拿住了那绺长发,施施然抱拳一礼:
“秦王殿下,沈钧右丞可是受了重伤。这一绺长发,就当是您给钧哥儿的赔礼了。”
第14章朱砂痣注意尺度
薄将山言罢转身,扭头就走。这一刻月盈千山,雨落重楼,薄将山浑身湿漉漉的,他倒提着永安八年造,朝着步练师一步步走来。
血气狂漫,胆气正酣。他这一步步,潇洒落拓,却又稳重自持,把月光都踏碎在脚下。
步练师撑着油纸伞,在原地安静地候着他。
“薇容怎地这般表情?”薄将山接过伞柄,“莫非是这‘曲阑深处重相见’……”
“——可惜‘半生已分孤眠过’。”步练师淡淡地应了,“相国,今夜月明,权当应景。”
差不多得了,再说就烦了。
薄将山心下了然,也不再招惹她,施施然从袖中摸出一方帕子,素白绢上绣着一枝潋滟不菲的金线梅花。
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薄将山递给她:“雨大,妆都花了。”
朝堂女臣为示与男子无异,历来都不沾胭脂水粉。步练师端的是天生丽质,脸上哪来的什么妆?
步练师默默地接过来,低头按住自己的眼睛。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转眼间没过步练师的头顶,她低头死死地绞着帕子,倒还真像是仔细地拭去残妆。
步练师哽咽道:“……早知道就不上妆。”
——早知道就不该认识周琛。
“这款脂粉烦人罢了,”薄将山淡声应道,“薇容换个牌子就是了。”
——是周琛配不上你罢了。分了就分了,下一个更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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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悬天,银辉盈江。
梧州码头,薄家楼船。
且说周琛这次劫人,动静不大不小。薄将山共折了五个暗哨,外加一个重伤的沈大猴儿——当然这沈逾卿也不是什么善茬,作为薄家疯人院的一头恶犬,沈逾卿一人一铳把来人杀了个对穿: